一
　　 車子緩緩地駛下一段土坡
　　 一條閃閃發(fā)光的大河撲面而來
　　 當匆忙的日子漸入平靜
　　 當旋轉的舞臺暗然煺色
　　 許多個夜晚
　　 依稀聽見一個聲音在對我呼喚
　　 睡夢中那嘩啦啦水流的聲音
　　 讓我想起了遙遠的那條大河
　　 那條奔流在故鄉(xiāng)黑土地上的大河
　　 想起大河便思念起天堂般的故鄉(xiāng)
　　 這呼喚日夜不息
　　 渴望著與我同行
　　 于是我向你走來
　　 從溫暖的時光中走來
　　 當再一次站在你的面前
　　 我百感交集
　　 熱淚盈眶
　　 塵封已久的記憶
　　 忽如那奔流不息的河水
　　 奔跑起來
　　 雙河渡口
　　 距離我上一次經過他時
　　 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十三年
　　 時光流轉
　　 斗轉星移
　　 四十三年
　　 雙河渡口
　　 這個承載了我許多美好的記憶
　　 見證了我青春成長故事的地方
　　 不知多少次出現在我的夢鄉(xiāng)里
　　 縈繞難忘
　　 百轉千回
　　 銘心刻骨
　　 如今站在岸邊
　　 凝望著嘩嘩東流的河水
　　 凝視著水中雙鬢染霜的面影
　　 我迷醉地呼吸著家鄉(xiāng)的味道
　　 靜聽著那與四十三年前沒有多大差異的風聲鳥聲
　　 稠李子花開花落四十三個春天
　　 山丁子映紅了四十三個秋天
　　 渡口竟然還是夢中的模樣
　　 依然原始
　　 依然繁忙
　　 四十多年的變遷
　　 并沒有給渡口留下什么痕跡
　　 他依然故我一成不變
　　 然而變了的卻是我自己
　　 一臺油膩斑駁的柴油機帶動著鋼絲絞盤
　　 驅動著渡船
　　 吱吱呀呀像唱著一首古老的歌謠
　　 用古老的方式履行著自己的使命
　　 接送兩岸的人們
　　 所不同的是四十多年前
　　 擺渡船上載得最豪華的是小吉普
　　 再好一點的就是大膠輪車
　　 大多數都是需要到對岸去的
　　 人啊馬啊牛??！
　　 如今擺渡船上載的是各種名牌轎車SUV
　　 商業(yè)化也滲透進來了
　　 畢竟是個人承包了渡口
　　 每臺車收費20元
　　 而過去是免費的
　　 二
　　 1977年我考入遜克軍馬場總場高中
　　 從那時起我就與雙河渡口結下了不解之緣
　　 我的同學來自四個分場
　　 一分場和二分場來總場讀書的學生
　　 必須走雙河渡口別無選擇
　　 另外河的兩岸還有幾個村子
　　 春耕夏鋤秋收來來回回
　　 村干部去縣里開會送公糧也必須擺渡過河
　　 雙河渡口不分晝夜地承擔著運送旅客的任務
　　 由于擺渡方式落后
　　 河水有漲有落
　　 所以非常繁忙
　　 那時候世界很小
　　 一天很長車馬很慢
　　 在渡口等上小半天也是常有的事
　　 由于等候時間長
　　 河兩岸熱鬧非凡
　　 翹首以盼中
　　 這里往往成了獲取信息交流時事的平臺
　　 焦急與歡樂交織在一起
　　 隨著不緊不慢的渡船扭捏的吱呀聲不斷地嘆息起伏
　　 雙河渡口與沈從文的碧溪岨渡口
　　 還有可愛的擺渡少女翠翠
　　 永存在我的記憶深處
　　 成為我生命中的重要一部分
　　 三
　　 1977年到1980年三年的高中生活
　　 由于我家遠在大平臺軍馬場
　　 每當學校放假的時候
　　 消息靈通的姑父
　　 就開著他的豪華大膠輪車
　　 一路轟鳴一路顛簸
　　 來學校接我
　　 離老遠就看見姑父手握方向盤上躥下跳的身影
　　 姑父可是一分場唯一一臺大膠輪的專職司機啊
　　 七十年代流行一句順口溜
　　 一有權
　　 二有錢
　　 三有聽診器
　　 四有方向盤
　　 方向盤一轉
　　 給個縣長也不干
　　 司機在當時絕對是最牛的職業(yè)
　　 接上一分場的學生們
　　 姑父用有力的雙手
　　 把骨瘦如柴的我舉起來裝進高高的車斗
　　 同時塞給我二十塊錢
　　 二十塊錢在七十年代
　　 可是一筆巨款啊
　　 然后神秘地告訴我
　　 你姑給你做了一件花上衣
　　 斜紋布的
　　 姑父是個話語極少又十分細心的人
　　 他知道我吃不飽啊
　　 驚喜和幸福讓我的眼眶里瞬間盈滿了淚水
　　 我極力用上下睫毛夾住膨脹沉重要掉出來的淚珠
　　 幾經努力
　　 淚水還是奪眶而出
　　 來到渡口
　　 趕上漲水了
　　 渡船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靠岸
　　 跳板也夠不到岸邊
　　 姑父不由分說背起我淌水上船
　　 我雖然嬌小但也是十五六的大姑娘了
　　 況且又當著那么多同學的面
　　 我害羞地趴在高大魁梧姑父的后背上
　　 姑父的后背是那么結實溫暖安全
　　 當看到我的那些可愛的同學們
　　 一手拎著破舊的書包
　　 一手拎著有洞眼的鞋子
　　 搖搖晃晃膽戰(zhàn)心驚
　　 被水流沖得東倒西歪可笑的模樣
　　 盡管很害臊但我心里很得意
　　 不論是暑假里河水溫暖的時候
　　 還是春秋河水刺骨的時候
　　 三年高中
　　 姑父總是背我淌水上船過河
　　 我的褲腿和鞋從沒有濕過
　　 我也從沒感受過涉水帶來的恐懼
　　 姑父總是把我百般呵護
　　 那種幸福驕傲的感覺
　　 至今還溫暖著我
　　 可惜的是
　　 曾經疼愛我的姑父已經去了天堂
　　 我常常在想
　　 在天堂里他依然還惦記著保佑著
　　 那個在他心里永遠倍受他呵護
　　 需要他背大的我吧
　　 姑父身上還有更令人稱奇的兩大特征
　　 姑父身材高大容貌酷似毛澤東
　　 就連下巴上的那顆痣的位置大小都一樣
　　 他的名字更有趣
　　 叫周忠禮（周總理）
　　 這兩個特質加上他的寶馬大膠輪
　　 足以讓他成為軍馬場的小名人
　　 許多人都認識他
　　 他不求回報地拉過多少人
　　 幫過多少人
　　 也無從計算
　　 唉
　　 斯人已逝
　　 音容猶存
　　 唯留記憶美好著我溫暖著我
　　 四
　　 是時候讓我告訴你
　　 這條大河的前世今生了
　　 雙河渡口所在的這條大河其實不叫雙河
　　 只因他的南岸坐落著美麗富饒的雙河村
　　 故而得名
　　 這條河他的真正名字是遜別拉河簡稱遜河
　　 他發(fā)源于小興安嶺北坡
　　 蜿蜒浩蕩奔流在廣闊的黑土地上
　　 在遜克縣的車陸鄉(xiāng)匯入黑龍江
　　 全長251千米
　　 是遜克縣重要的水系
　　 遜別拉河地理位置重要
　　 兩岸自然風光雄偉秀麗
　　 河谷中怪石林立水流湍急
　　 魚類動物植物資源豐富
　　 尤其是流域內的大馬哈魚更是珍貴
　　 但在七十年代之前
　　 遜別拉河
　　 地形圖上僅有幾厘米的小藍線
　　 只是默默無聞地流淌著
　　 不為外界所知
　　 忽如一夜東風來
　　 他火了
　　 他名聲大噪走向全國
　　 他的迅速躥紅與一個英雄的名字分不開的
　　 金訓華
　　 一個響應國家號召上山下鄉(xiāng)
　　 來自上海插隊到雙河村的知青
　　 1969年8月的那場載入史冊的大洪水
　　 金訓華為了搶救國家物資——電線桿
　　 毅然跳入翻騰發(fā)狂的洪水中
　　 出師未捷身先死
　　 常使英雄淚滿襟
　　 滾滾遜河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英雄的金訓華被無情的洪水吞沒了
　　 我想六零后出生的朋友們
　　 應該不會忘記
　　 在全國小學生語文課文中讀到過他的英雄事跡
　　 那張金訓華左臂前伸在濤濤駭浪中與洪水搏擊時的壯烈畫面
　　 永遠定格在幾代人的記憶里
　　 如今英雄的墓碑矗立在岸邊
　　 嘩嘩的遜河水空空地流淌
　　 似乎在向過往的行人訴說著那段遠去的故事
　　 五
　　 雙河渡口啊雙河渡口
　　 四十三年
　　 你在我記憶里
　　 依舊光彩照人
　　 永遠不變
　　 這些年我奔跑在歲月里
　　 步履蹣跚
　　 艱難困苦
　　 因為有你的這些記憶
　　 溫暖地擁抱著我
　　 使我勇敢地一路走來
　　 驀然回首
　　 四十三年我又回到你的懷抱
　　 此時渡船正橫渡遜河
　　 緩慢地向對岸駛去
　　 發(fā)動機顫抖地低鳴著
　　 鋼絲繩吱吱呀呀地爬上絞盤
　　 浪花在渡船周圍歡快地翻卷著
　　 那首古老的歌謠又一次響起
　　 我貪戀地追逐著河水
　　 凝視著兩岸旖旎的風光
　　 不愿意移開目光
　　 故鄉(xiāng)的渡口啊堅如磐石
　　 而我卻成了匆匆的過客
　　 等著我
　　 雙河渡口
　　 帶我回來吧
　　 雙河渡口
　　
　　
　　 2024年元旦夜深夢醒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