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起名記趣(散文)
我快到古稀之年了,還一直被人當(dāng)作一個不中用的文科生。一日,要好的朋友說,文科生除了會起個名,幾乎一文不值。其實,有些文科生連給人起名都不會,或者自認(rèn)為給某人、某地起了個中意的名字,別人不僅不認(rèn)同,還反遭譏評。我如是。
我搖頭苦笑。老婆說,真的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早先,我有一個同事,他曾經(jīng)是我的學(xué)生,王姓,他的老爹還是我的好朋友。我這同事生了一個兒子,囑我給他寶貝疙瘩起個名字。我說,就叫“王道”吧。道,是個很好的字,大道無形、無聲、無像,大道至善、大道至簡……。這個“道”,不管作通俗解,或從哲學(xué)視覺看,都是雅致的,更何況跟王姓一搭,還有一份霸氣。
小同事很給臉,還嘻嘻哈哈地夸贊了幾句。幾日后,“王道”抓周,請我喝酒。他老爸給我敬酒,面澀澀地說,“王道”這名字好是好,就是總讓人想到“王道樂土”四個字。他說他父親就是被東洋人殺了的。以后,一看到孫子就會想到自己的老爹。再說,道,與“倒”同音,一個小毛孩總不能倒過來長吧。
我連忙直點頭,一個勁地說,用不用這個名字不礙事。礙什么事呢?起這名字,我也就順口一說罷了,雖然沒討個口彩,畢竟還混了一頓酒,占便宜了。
我還有個同事,是一個教歷史的老大姐,和我一個教研組。她有一個蔡姓外甥,生孩子后,她賜了一個名字,叫“蔡道”。她說,我給人起的“王道”之“道”好,她就順手牽羊地把這個“道”字賜予外甥了,還給外甥說了一大堆“道”的含義。不料,外甥不買賬,幾乎要給她作揖下跪,要她另起一名。
外甥說,謝謝舅媽的恩德,我家孩兒生之有道,長之有道,這道都絕對是正道,但這“道”我們小家小戶承受不起。我家的孩兒萬不可做一個提著菜刀打家劫舍的偷兒。原來“蔡道”跟“菜刀”和諧了。
歷史老師犯了忌諱。用諧音法起名,有些姓是要講究音韻搭配的。比如,范姓不可以起“范建”的?!胺督ā本褪恰胺纲v”,它只能在小品里當(dāng)逗樂的包袱用,用作真實人用名很是不妥。
同事說這過程的時候,差點笑岔氣了,邊說邊用手背揉眼睛。
二十年前,我們一行三人去山東公干。中午時分,在河南、山東地界的一個叫大壩頭的地方用餐。小飯館,夫妻店,記不得名字了。丈夫是河南蘭考人,老板娘山東菏澤人氏。我跟老板說,我給你家飯館起個店名,中意的話,飯錢打個對折。
老板說,說出來聽聽。我說就叫“魯豫有約”吧。老板愣著,不說話,眼珠子轉(zhuǎn)悠了老半天還不知就里。老板娘說,我家男人不看“魯豫有約”的。她把男人往旁地一拉,大聲大嗓地說,就是那個一天到晚把兩條麻稈腿絞在一起的魯豫主持的節(jié)目。
她一邊給我們續(xù)茶,一邊說,這名字好,我家男人河南人,俺山東人,飯莊又在兩省交界處。她在圍裙上擦了一把手,笑嘻嘻地說,中!
埋單時,老板娘說免了。百十元錢,不多,但人家小本經(jīng)營,不容易,我們照單全付。同行的領(lǐng)導(dǎo)胡處對我說,老方啊,書生還是值幾個錢的。我笑。值幾個錢呢?掐指一算,比一頭豬的價錢還賤。不過,我還是得意了幾秒鐘,這名字還真有一點意味。后來他們采用了沒有,不曉得。
十多年前,我和老婆逛街,見襄陽市樊城長征路有一家店面在裝修,門臉上面的店名已經(jīng)裝好了,它是專營香水和化妝品的。一個神似老板的男人正在指揮裝玻璃門,我一時興起,對他說,我給你起個名吧,保準(zhǔn)不出三日,整個襄陽市的人都會知道你這家香水店。
老板斜睨了我一眼,并不說話,似乎又有些將信將疑。我順手給他寫了“襄府香城”。他接過去,歪著腦袋瞅了一會,看也沒看我一眼,嘴巴里嘟嚕了一句“一個成語錯了四個字”。他把字條往地上一扔,自顧不暇地忙他的活路去了。
老板說的真不假,我的確把“相輔相成”四個字全寫錯了。老婆把我一拽:“你逞能吧,文化管狗屁用!”我不言語,又一次感到自找無趣的滋味了。
五六年前,我給小女兒電話,說等小寶寶出世后,我就給他(她)起個好聽的名字。她說,該不會又是咬文嚼字吧,她要我說給他聽聽,究竟好在哪里。
小女婿王姓,這是一個具有廣適性的姓。我說,王者、王道、王道之、王后、王厚、王之一,都是不錯的名字,尤其是“王之一”最好。女兒呵呵一笑。說,還是把你自己的名字順一順吧,自己的名號都土得掉渣了,還在操孫兒輩的心。再說,你起的這些名字太貴氣、張揚,小戶人家承受不起,還是貓貓狗狗適合我們。好養(yǎng)。
這不是嗆老子嗎?老伴在一邊揶揄我,說我太把自己當(dāng)根蔥了,也不吸取教訓(xùn)。一回想,也是。當(dāng)初,大外孫女出生后,我也自作主張地起了個名,叫“朱葛兮”。大女婿朱姓,女兒有個筆名叫“兮兮”,我家襄陽的古隆中里住著一個諸葛亮,這三好合一好,也不會有重名撞車的,該是一個不錯的名字了。想不到親家母專門跑回東北算了一卦,取了個四個字的姓名。老婆說我是個不曉得自己斤兩的笨豬。
唯一一次的起名被采納,是在三十多年前。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初期,襄陽市疏浚護(hù)城河,要在襄城東門外延護(hù)城河劈建一家公園。地方民政、園林等部門面向社會征集公園名稱。
新建公園緊挨著襄城東門。東門古稱陽春門,我便以“陽春門公園”為題應(yīng)征了。那時,那地方常有做皮肉生意的女子出沒,也應(yīng)時出現(xiàn)了一些賣輔助陽具的成人用品小商販。朋友說,你這名字有幾分色情,人家斷不會采用。不料,卻被選中沿用至今,我也得了五十元的酬勞,與我當(dāng)時一個月的薪資相當(dāng)。朋友硬是要慶賀,我不得已放血,四個人嘬了一頓,總共花了近八十元。
盡管倒貼了二三十元,但還是蠻高興的。誰說文人一文不值啊,這次,我終究把自己賣了個五十元的好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