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魯】病中記兼住院況味(征稿·散文)
時間過得很快,倏忽間我就距離出院已然多月有余。人都是有忘性的,要不然“好了傷疤忘了疼”也不會流傳如此久遠。所以,老婆總是和我打趣:“你記性不好,又是抽煙又是喝酒的,還是要把住院的這段經歷給還原出來,時時刻刻對照下自己的生活習慣,有過則改之,這真有好處。”如此說來,甚為有理。于是,我的思緒便嗖地一下回到了好幾個月以前。
夜很深,依稀覺得,窗外的遼闊里,沒有一絲風的味道。睡夢中驚覺過來的我,抓起枕邊的手機。還不到凌晨兩點,我深深地嘆了口氣。人到中年,連失個眠都那么身不由己。沒了睡意,總想著要做點什么以便轉移注意力。于是便極力地營造出一種有點口渴的感覺,并以此為借口,躡手躡腳地跑到客廳牛飲了幾口涼茶。再順回床上,期待睡意的再次光臨。不成想睡意沒來,卻隱隱有了腹脹的感覺。聯(lián)想到入睡前的進食—油炸大排、特辣油豆腐,以及白酒啤酒的雜色組合,頓時感覺到了不妙,莫不是積食來臨?曾有的不美妙體驗一下子涌了上來,我趕緊起身,用老經驗去翻找健胃消食片之類的常備藥,期待把它消除在萌芽狀態(tài)。效果卻是不甚明顯,甚至除了腹脹,還隱隱有了腹痛的感覺。這個時間段,也不好太過驚擾正在熟睡的老婆和二寶。大寶倒是無妨,上了高中在學校住校,我只有在衛(wèi)生間、客廳、臥室之間不停地轉移陣地,希望以此來緩解不適之感。許是折騰得有些時光,終于在大約五點左右才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其實才六點多一點。因為老婆要早自修,通常六點不到就會起床,洗漱洗衣。估計是老婆發(fā)現(xiàn)了我的反常,所以給我蓋了床薄棉被。或許正是這床薄棉被,讓被腹脹腹痛折騰許久的我條件反射般驚醒了過來。懵懵懂懂的,感覺好像還可以。所以,當老婆關切地問起的時候,我善意地作了些夸張的回答,大略的意思是已經好多了基本可以上班之類。于是,老婆在收拾停當之后,便施施然地出門去了學校。
孰料才過了幾分鐘,那種令人厭惡的腹脹腹痛之感又再次襲來。沒奈何,只得再次重復不斷轉移陣地的情節(jié)。只是現(xiàn)在天已大亮,母親正在廚房準備早飯,二寶也已起床。這個時候,看到我的這些動作,自然知道我是身體不適才會這樣折騰。母親顯然很關心,在關切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擔心和憂愁。我能體諒老人家的那種本能關懷,但顯然這種關切是到不了點子上的。甚至,這種對我走來走去的觀察以及不停地“好些了么”的沒有營養(yǎng)的詢問,還是一種倒忙,徒增我的焦躁。偏生又發(fā)作不得,還要在痛感脹感稍稍緩解之余作強顏歡笑狀。二寶也因前幾天飲食不注意導致積食,已經在中醫(yī)院掛了幾天鹽水,今天視情況決定是否繼續(xù)掛水?,F(xiàn)在看來她并未恢復到嘰嘰喳喳的程度,也只是懶洋洋地靠在沙發(fā)上,沒有興趣來理睬我和母親。
如是很壓抑地煎熬到了10點多,已然上完兩節(jié)課的老婆打來電話,詢問我和二寶的情況。終于等到老婆的這個電話,我心中的感受五味雜陳。這個時候,我深刻地想到在老婆面前實在是不能裝的,再裝就是典型的自作自受了。于是,我很直白地希望老婆可以陪著我和二寶去醫(yī)院看看。
桐廬篇
老婆來得很快,一會兒就到了家里。看到我和二寶的一臉慫樣以及母親一臉的無奈,便很干錯利落地帶著我們前往附近的中醫(yī)院,同時還不忘溫馨提示,她是和學校臨時請了假的,中午還要回去督午睡。為加快速度,我便忍著不適抱起二寶。說也奇怪,這個時候脹感痛感居然神奇地大大緩解。莫非這個討厭的積食會這樣告一段落?我的心思又活泛起來,想起了下午要參加的兩個會。
到了中醫(yī)院,這種感覺持續(xù)向好。于是,在二寶掛兒科門診的時候,我去了內科,并自以為是地在不經意間帶了自述積食癥狀的節(jié)奏,主動要求配了些養(yǎng)胃護胃增強胃動力的藥。一切準備停當,和老婆、二寶在輸液室會合,二寶需要再掛鹽水。此時的我,已經在考慮下午的會應該如何發(fā)言了。可惜,我的樂觀來得太早。在輸液時才待了十幾分鐘,那種討厭的不適感又再次襲來。真的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無奈,只得在座椅上不停地變換姿勢,以及隔三岔五往廁所里跑,希冀有所改觀,只是并沒有。后來在隔壁的放射科候診大廳,找到了一處金屬的長條桌椅,勉強可以躺下來,用冰冷來刺激點脹痛的舒緩。但也只是稍稍有點效果而已,還是有點不由自主地要“哎喲”出聲,驚得附近的人由好奇到遠離。如是又過了半來個小時,我再次回到輸液室,找到椅子半躺下,只見脹痛感愈演愈烈,甚至都有了點顫抖哆嗦的感覺。老婆看我這個樣子,立馬說要重新掛號,以更好地進行對癥的治療,同時自己也再次向學校作了請假。此時的我,也不再犟,更顧不上所謂的矜持了。原先還不想麻煩中醫(yī)院的專家朋友,現(xiàn)在也不得不麻煩了。我讓老婆稍等,然后哆嗦著在微信上和專家朋友聯(lián)系,希冀能找個醫(yī)生看看,最好能掛點水啥的。那種發(fā)自肺腑的想要掛鹽水的需求是那樣的真誠和迫切,事后想想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賤。對方很快回復過來,因他在外地出差,所以讓我簡要描述一下癥狀??戳宋业拿枋龊?,專家朋友判斷絕對不是積食,大概率和膽囊結石有關。因此,給了我一個專家的聯(lián)系方式,讓我馬上去急診科。
讓母親照看掛水的二寶,老婆扶著彎腰弓背的我往急癥室去掛號,又被告知要先測溫,體溫正常才能掛號就診。由于分管的工作里一直有疫情防控這塊內容,倒也理解這個規(guī)定。來到測溫處,用額溫槍一測,蹦出的數(shù)字卻是“38.5”。醫(yī)生愣了愣,還以為是我走過來燥熱導致。約莫又過了一會兒,再測,更高“38.8”?!安豢赡馨桑依锍鰜淼臅r候都好的。”我剛想解釋,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在數(shù)字面前,啥說明都是蒼白的。急診是去不了了,按游戲規(guī)則,我又在老婆的陪同下前往發(fā)熱門診。
發(fā)熱門診有專門的引導員,他們全副武裝,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在引領下,我們彎彎繞繞地穿過醫(yī)院的弄堂,走出醫(yī)院主院區(qū)的側門,穿過一條馬路,進入附屬樓的一側,在拉扯著警戒線的一方,又繼續(xù)拐了幾個彎,才終于看到發(fā)熱門診幾個字。時值正午時分,太陽熱辣辣地直射下來,頗有焦灼之感。許是熾熱沖減了痛感,竟很奇妙地得到了暫停。發(fā)熱門診的外面,正候著兩位待診的病患。我讓老婆先行去照看二寶,自己老老實實地按照安全距離進行等候。先在類似掛號的小窗口,給我作了核酸采樣,然后是驗血驗尿,以及CT拍片。偏生拍片又要回主院區(qū),所以又在引導員的引導下反向走了一遍剛才的路。如是一切就緒,再回到發(fā)熱門診繼續(xù)靜靜等候。如是過了個把小時,隨著手機上叮叮咚咚的提示,較為簡單的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于是,我進到發(fā)熱門診的特有診室,穿戴防護嚴嚴實實的醫(yī)生在電腦上為我簡要解讀了化驗檢查結果:膽囊結石非常明顯,膽管也有疑似結石,但不夠清晰;有好幾個指標偏高,特別是肝功能指標,超出了10多倍;據此判斷膽管、膽囊都有炎癥。該醫(yī)生恰好是類似專業(yè)畢業(yè),遂在處方紙上為我畫草圖科普了一番膽囊膽管的結石分布,并說有可能要做膽囊切除的手術,當然這有待于專家的會診和進一步研判。聽到“膽囊切除”幾個字,向來以未做過手術作吹牛資本的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忐忑起來,只好寄希望于專家研判的否決。再回到外面的等候處,心里的復雜情緒就變得有些微妙。又等了個把小時,已是下午4點有余,正百無聊賴間,忽見一白大褂醫(yī)生步履匆匆而來,看了我們幾個等候的人,問了句“哪位是教育局的徐老師”。我趕忙站起來,這應該就是專家朋友推薦的那位醫(yī)生了。醫(yī)生很明確地告訴我先前的膽囊結石、膽囊發(fā)炎的診斷,以及大概率膽管被結石堵塞嚴重影響肝功能的可能性,提出肯定要住院進一步進行手術治療,膽囊基本是保不住了??次夷樕行┰S變幻,和我一起等候的一位中年男子還打趣了一句“聽到要做手術,是不是汗都嚇出來了”。我猶豫了一下,提出能否先掛點鹽水消除炎癥,手術等暑假來做。因為我知道,再過兩三天,根據工作分工,我將帶隊參加高速卡口的疫情防控值守。這是在隔離點擔任點長之后,參與疫情防控的又一重點工作。班子分工就這樣,一個蘿卜一個坑。我這邊頂不上的話,勢必要牽扯到其他班子精力。似乎看穿了我的如意算盤,醫(yī)生微笑了一下,告訴我身體是本錢,膽管堵塞嚴重影響膽汁分泌對身體傷害很大,而且膽管邊上就是胰管,膽管的結石萬一再掉出來進入胰管,那會非常麻煩,務必要把膽管的石頭清除以從根本上消除隱患,千萬馬虎不得。醫(yī)生這樣一說,我馬上意識到了個中的利害關系,徹底打消了先保守治療的念頭。我給老婆打了個電話,告知自己要住院進行手術的事。剛把掛好鹽水的二寶送回家的老婆,微微頓了下,就很干脆地說要聽醫(yī)生的,她馬上過來。趁此間隙,我又趕緊給一把手發(fā)了信息,并在班子群里說了下簡單情況。醫(yī)生說了馬上安排住院的事之后,先行離去。過了一會兒,老婆到了我這邊,和我一起等核酸報告。期間,老婆略略吐了幾句槽“干等這么長時間,也不掛點水配點藥先緩解癥狀”,被我用眼神很晦澀地堵了回去。約莫6點左右,核酸陰性報告終于出爐。幾經折騰,我終于住進了病房。
病房在8樓。老婆先按提示找到床號給我拾掇,戴著病患手環(huán)的我則來到該樓層的服務臺。根據慣例,護士要詢問了解入院者的一些基本情況。來到服務臺前,看小護士正埋頭奮筆疾書,一副很忙的樣子,我便靜下心來耐心等待?!按蟛?,你去秤上先稱一下?!彪[隱覺得埋頭的小護士說了句,我也沒在意,繼續(xù)等著,完全沒有料到這個所謂的“大伯”應該就是我。直到小護士抬頭看了我一眼,我才反應過來?!按蟛墙形颐??”我弱弱地問了一句,趕緊表示歉意,“我還以為是叫保潔的大伯呢,抱歉抱歉!”我連忙走到一旁的秤上去稱體重。說實在的,直到稱好后報出體重數(shù)據,心里的那種別扭還一直揮之不去,感覺比抱二寶出去逛街被人家叫“爺爺”還怪異。例行公事完畢,我又拿著單子來到該樓層的醫(yī)生辦公室,找負責我的當值醫(yī)生。也是人生地不熟,問了一嘴才知道當值醫(yī)生可能查房去了。正要離開去病房,倒是坐在靠前方窗口的一位醫(yī)生問了一下我的名字,然后問我認不認識他。幾經話語切磋,才發(fā)現(xiàn)我們居然是30多年前同屆不同班的校友。鑒于現(xiàn)在癥狀已暫時消除,人一活泛話語就靈動起來。于是,在他具體看我檢查報告的同時,東拉西扯了一通往年的求學經歷以及現(xiàn)在部分同學的情況,倒也是很有一些共鳴。他看了看我的報告,著重強調了肝功能指數(shù)嚴重超標要引起重視,其他的和先前的判斷大差不離。
回到病房躺了會兒,專家朋友終于風塵仆仆趕到,然后和我詳細分析了相關的病理,以及應對的治療舉措。因為有了下午大半天的鋪墊,所以對專家朋友說的大概率膽囊切除之類,已經有了較強的適應能力。安頓下之后,由于飲食上醫(yī)生給出的是“禁食”要求,所以晚上只能和鹽水相伴了。當然,知道要掛鹽水,可沒想到要掛這么多,居然有六七袋之眾,以至于老婆十點多回去的時候,我還沒掛完??傊?,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感覺有人進了病房。在和我確認了一下姓名后,說了句“要抽血了”,隨即我就覺得手臂一緊,應該是橡皮筋箍上來。在啪啪地敲擊了幾下之后,一陣小刺痛立馬襲來,我一下子清醒過來。隨著試管之間的輕微碰撞,我仔細看了下,約莫有六七根之多,不由自嘲地一笑“這兩天抽血抽得有點過癮”。時間有點早,既然被搞醒,也沒啥好辦法,遂百無聊賴地翻看了一會兒手機。大約7點多的時候,老婆急匆匆地趕到。根據住院部開出的化驗單子,8點左右要去門診樓做心電圖和B超。恰好,二寶也要再來請兒科的醫(yī)生看一下。于是,我、老婆和母親、二寶在門診樓會合。在疫情防控常態(tài)化背景下,住院陪護只能安排老婆一人,母親和二寶是進不了住院部的。因此,碰面后,母親很是關心地問了我好幾句“好點了沒有”之類的話。隨即,她們去兒科,我找檢查的處室。因為避開了門診一般患者的檢查時段,檢查的人不多,很快我就完成了心電圖和B超。在做B超的時候,我還分明聽到了檢查醫(yī)生說膽管結石不明顯,不必然認定,心中不由還竊喜了一下。又找到兒科和她們打了招呼之后,我一個人先行回到了病房。
才躺下一會兒,護士又開始給我掛水。第一袋快掛完的時候,來了一個稍微年輕些的醫(yī)生,對正在掛鹽水的我說,盡管B超沒有做出膽管結石的結論,但CT的拍片是高度傾向于這個結論的,穩(wěn)妥起見,建議再做一個磁共振。醫(yī)生的話,把我剛才的竊喜給趕到了九霄云外。他離開不久,昨天給我會診并提出住院建議的專家來到我的病房,針對兩日來的檢查,給我提了兩條治療建議:一是分開做兩個手術,先做ERCP,清除掉膽管結石,再做膽囊切除;二是做一個手術,在膽囊切除的過程中,另切一個口子去清除膽管結石。兩相比較,第一個選項比較成熟,對病患影響較小,選的人多,第二個選項耗時會較長,對病患影響稍大,選的人比較少。正分析著,老婆也到了病房,聽到了尾巴。于是,我們簡單商量之后,覺得還是更穩(wěn)妥的第一個方案為好。這時,專家告訴我們,ERCP縣中醫(yī)院做不了,但可以推薦我們到他們的醫(yī)共體單位市一醫(yī)院去做。當然,我們也可以自己聯(lián)系市一醫(yī)院,或者省城的其他醫(yī)院。我和老婆對望了一下,苦笑著表示到了省城我倆兩眼一抹黑,壓根不知該如何入手,希望縣中醫(yī)院幫我們對接協(xié)調。聽我們這樣說,專家表示他馬上安排人去聯(lián)系對接市一醫(yī)院,具體時間讓我們等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