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又臨夏至(散文)
又臨夏至,一年中白晝最長的日子。太陽開始把自己擦得锃亮,陽光一碰就響。
陽光熾熱,綠意正邁著豪邁的步子前行。此時的一草一木,個個如“梁山好漢”。夏花燦爛地開著,熾烈,鮮活,奪目。單看那蜀癸花與百日紅爭艷奪麗,就夠絢然了,其氣勢絕不亞于“孫二娘”。
夏至的熱情,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我的靈魂也生出羽翼,正朝著光陰的頁腳飛出。我要坐擁在一片滋養(yǎng)靈氣的竹林里,飲盡一壺太湖米酒,燃燒起血液。目光穿越時空,獨自一人去往唐宋,找尋自己的遺骨,還有骨子里的春天。我還要尋找一畝華田,種下夏夜螢火,種下花草綠蔭,種下清風明月!
聽,一曲淺溪,潺潺奔流,叮咚吟唱,不絕于耳。水偎青石,漣漪瀾瀾,早把少女般的羞澀收納,呈現(xiàn)無忌的沖動,用火熱融化柔情。感覺它就伏在我背上,它那好看的眉眼,獨特的氣息,正像我心心念念的故鄉(xiāng)小河啊。記憶中的故鄉(xiāng)小河,左邊為菜園子,右邊為桃林子。如一條淺藍色綢緞子,隨風起伏;又如奶奶的肩,柔軟溫暖。奶奶挑一擔子新鮮,慢悠悠走出菜園子,輕輕繞過它,唯恐踩疼小河的臉。而在抵達那故鄉(xiāng)小河之前,我愿意沉陷于山花和野草的埋伏;愿意被蝴蝶和蜻蜓的翅翼重創(chuàng)。這樣,我才有理由休長假去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療養(yǎng)。想著可以在一片綠油油的光陰里,于夏熱里尋一清涼處,在一盞綠茶里,把心一直泡著,倒入六分,靜候沉浮,再小呷淡香,多么愜意啊。在這裊裊茶香中,拿捏人生的尺度,那份得與不得,那份將滿未滿的真諦,便悄然在心上開出朵兒。
夏至的城市形如孤島,悶熱是主導,罕有高遠寂廖的風聲。明晃晃的陽光穿過綠蔭,灑在滾熱的街道上。
大街小巷里,暴露的衣裝強行侵入人的視線。尷尬的話題一說,就讓人臉紅汗流。唯有西瓜可以大大方方地腆著肚子,高聲喊著要嫁人。幾個跳廣場舞的大媽,為了聚在一起嘮家常,舍棄家里的舒適空調(diào),正搖著大扇??蛇@風,越扇越熱,就連這救場的扇子也開始心慌意亂了。
那是誰家的小院啊,絲瓜花正赤裸地爬出柵欄;苦瓜花也不甘示弱,傾全力擠出柵欄;月季花更是赤祼無遺,朵朵競相探出柵欄;就連院門口那只大花狗,也赤祼地伸出舌頭,舔得一片影子毛焦火辣。
枝條上的鳴蟬激昂頓挫,長一聲短一聲,“知了,知了”地叫著,叫深了夏天,叫高了溫度。聲聲蟬鳴,開啟夏熱隱形代言。真乃是“林間蟬鳴響,忽覺夏日長”??上s的一生極其短暫,從破土而出那一刻起,便開始發(fā)自內(nèi)心的呼喚,傾其全部力量來歌唱生命。人的生命又何嘗不短暫啊,只能珍惜每一天,過好每一天。如此,老了做不動了,躺在搖椅上的回憶多是美好,才不留遺憾與悔恨。
炙熱燃燒了夏至,也惹怒了天空的云大爺。伴著震耳欲聾的雷聲,隨著幾道耀眼的白光,一場毫無準備的夏雨應(yīng)聲而至?!稗Z隆隆,嘩啦啦”,它由遠而近橫掃過來,干脆利落地織起雨幕;強勁爽快地驅(qū)趕著炎熱??啥呥€響著房檐的滴雨聲,遠處的天邊卻已放亮。這夏雨“黑旋風”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暴雨初霽,彩虹當空。七色彩橋,氣勢雄偉,橫臥天際。同暴風雨戰(zhàn)斗后,更具風采;在陽光照耀下,更加奪目。令人忍不住想從這長虹之腳,拾級而上,臨虹款步到云中去。
一陣荷香飄來,直入鼻息。循香而至,接天碧荷,不勝嬌羞。也許是被這夏至的熱烈感染著,一池荷花,笑臉盈盈,早已放下矜持,傲然怒放著。在陽光下,在綠葉清水上,愈發(fā)嬌艷欲滴。夏風襲來,一池荷葉,風翻云袖翩翩舞;滿池荷花,淡淡眉間意韻深。滴滴晶瑩的水珠,在荷葉的心里翻騰著,雨水讓荷葉心里的晶瑩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幾只飛翔的蜻蜓,時不時地在荷花的尖頂,舔一舔誘惑的荷香。幾尾紅色的魚兒,倒是活脫得很,在池塘里使勁地搖晃著荷葉的肢體,可還是未能撼動——滴在荷葉心里的純凈。好一派風動波光滟滟柔!此刻,好想駕一葉輕舟慢賞這池荷的美艷。
“你慢點走啊,都懷著寶寶的人了,還邁這么快的步子?!币宦暣己竦哪兄幸魝鱽?,聲音中透著關(guān)切與憐愛。男人快步追上,一手牽起女人的手,一手拭去她額上冒出的汗珠子。女人踏上荷池的石階,一把拽過一尾荷葉,歪著頭,荷葉下露出半張紅撲撲的俏臉。一臉的幸福,一臉的笑意。一襲白色泡泡紗裙,把她的下腹遮著妥妥得,一點都看不出是個懷了寶寶的人了。一陣夏風吹來,裙角飛揚,女人的背后,滿池荷葉田田笑,朵朵紅蓮嬌綻放。男人估摸著她站穩(wěn)了,放開扶著她的手,往后退了幾米,舉起相機,“咔嚓”一聲,一朵獨特的“白蓮”盛開了,其嬌美勝過荷池中任何一朵。女人是想著做母親前,把最美的瞬間刻成永恒么?拍好照的女人,一邊被男人牽著手,一邊輕快地哼唱起《一池清蓮云水間》:“荔兒搖來波兒閃,一池青蓮云水間。風雨中兩相守,并蒂含苞永做伴……”兩人還時不時地相視一笑,其情之熾熱不亞于這夏至。
而夏至的夜,是白晝靈動的眸子,陷得越深,便越執(zhí)著。晚風熱情澎湃,攪動起一湖的水,醉了岸上的柳,連同稀落流散的蛙。
蛙被流落到城市,變得孤獨又急躁。想著呼來同伴,喚來茂密植被和清亮水塘。聲聲哇鳴,脆生萌動,在城市夏日的夜空,格外霸氣縱然。獨唱,合唱,男女對唱……恣意歌吟。此時聽蛙鳴,若能聽出原聲態(tài)吟唱,心自會靜而涼。此刻的蛙鳴,便是穿越鄉(xiāng)愁的一滴水,便是掠過靈魂的一片風,道是有聲卻無聲。
更多細碎的聲響,正隱在夜幕的背后。那草叢里宛轉(zhuǎn)的蟲唱,那樓上誰家的淘氣小寶在和星子對話,那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在悄悄耳語。那……此刻,所有的躁動不安,都臣服于寂靜。那些描寫夏夜的詞語,隨夏夜最后一滴雨珠悄然落地。
而我,正好抖落所有的苦澀與紛擾,整理好稍亂的思緒與心情。再將那朵嬌艷的黃玫,還有那束白月光,連同胸口上的朱砂痣,一同捻進夏的夜空。沿著六月的腳印,迎著夏至的熱烈,繼續(xù)昂首前行!
(定稿于2021年夏至,整理于202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