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黑炸藥
　　
　　 有些被泯沒已久的東西
　　 容易在一瞬間迸發(fā)
　　 比如說地雷、比如說瓦斯
　　 比如說大地內(nèi)心的萬丈怒火
　　 而歲月總喜歡掩埋一些東西
　　 比如說記憶、比如說塵沙
　　 比如說大地英年早逝的夢想
　　 因此、許多森林在青春年少時
　　 就讓轟轟烈烈的造山運動
　　 埋葬在封閉的地心深處
　　 它們不斷地分化、擠壓
　　 收縮生存空間。直至……
　　
　　 一億年以后
　　 再打開地球，開始閱讀
　　 便會發(fā)現(xiàn)：從太古代到古生代
　　 從侏羅紀到石炭紀
　　 從世間的肌膚到歲月的骨髓
　　 到處是被掩埋的黑色炸藥
　　 在靜等怒火的引爆
　　 像是有一個抱恨者，把無邊的敵意
　　 刻骨的仇恨
　　 播種進了仇人可能出沒的所有的空間里
　　
　　 ◎嘎子工
　　
　　 它肯定是跟著被丟棄木料車內(nèi)
　　 的那幾朵油菜花
　　 下到負八百米深處的
　　 和我頭次進礦一樣的迷惘，這小個子的礦工
　　 只知道嗡嗡地吹著沖鋒號，
　　 擎著軀體上的鋼釬往炭堆上猛扎
　　
　　 直把煤體看成了怒放億年的黑花
　　 它想把地心濃稠的黑暗，刺個千瘡百孔
　　 可憐的孩子，試圖改變地心固定的秩序
　　 但一小時過去，它甚至沒采下一點煤
　　 休息一會吧，嘎子工
　　 我把它攤平到掌心里，它已經(jīng)沒有了掙扎的力量
　　 這逆來順受的模樣
　　 像一截昏厥過去的花香
　　
　　 ◎檢修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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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電、掛牌、確認完畢
　　 我們打開高壓開關(guān)柜的外殼
　　 看見其中突兀的內(nèi)臟
　　 就像一個人扒開自己的肌膚
　　 獨對體內(nèi)陡峭的思想斷崖
　　 ?
　　 安全第一，按章操作，在高壓開關(guān)的
　　 五臟內(nèi)，小心翼翼地搜索、檢修、清理
　　 空氣中彌漫著電力燙傷膠皮時
　　 產(chǎn)生的焦糊。裸露的線頭
　　 像褪去血肉的骨頭，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它
　　 開始懷疑，橡膠焦糊的氣味不是來自腔體內(nèi)
　　 而是源于我們謹慎的呼吸
　　 一個機電檢修工內(nèi)心的寂靜
　　 總是響過炸雷的轟鳴。一個機電檢修工的體內(nèi)
　　 到底可以埋伏多少萬伏的高壓電流
　　 ?
　　 假如鋼鐵有呼吸它將不會再生銹
　　 假如螺絲有思想它就不會隨著扳手旋轉(zhuǎn)
　　 我們脈搏變動的速度總比
　　 搖表上的指針起伏大電器沉默，扳手轉(zhuǎn)動
　　 一個煤礦的生產(chǎn)能力被擰緊，被固定
　　 不遠處，若干臺采煤機焦慮地舉起鍘刀
　　 瞄準長長的工作面，多條從負八百米地心到
　　 直至大洋對岸的流水線都在翹首等待
　　 我屏住呼吸，易守住內(nèi)心那根連接在心臟上
　　 的細細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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