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煮雪,更飲一杯無(散文)
風冷冽,呼呼地從玻璃窗的縫隙里擠進來,冬天的屋子愈發(fā)顯得清寂。我望向窗外,那幾片枯葉依舊固執(zhí)地停歇在梧桐樹的深褐枝椏上,寒風吹過,不住地顫抖。偶爾亦有三兩聲鳥雀清啼,已頓時讓眼前的寒瘦逼仄起來。
氣溫在進入臘月之后徒然下降,轉眼已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大寒。天氣預報里也總說有雪,但似乎除了微信朋友圈里漫天飛舞的“大雪”,在龍游這座小城,我只看見寒雨一天一天地下個不停,還讓人真真地體會著“凍成一團”的味道。籠著淡淡水霧的綠樹凜冽清翠,山茶樹上紅色的花朵撲簌簌地凋零了一地,就連榮昌廣場花壇里新植的大片大片的三色堇也縮起了它想要盛放的姿勢,只任雨水打著它紫的、緋的、粉的花骨朵,如春的水聲清脆溢出,鮮潔妍麗。
這清絕的場景讓人忽而想起許多舊時光。鏡頭緩慢推后,小時候的冬天鮮有這樣滿目的繽紛花朵,只一樹探出殘敗圍墻的梅花已經讓人驚艷不已。那時候,我總會呆呆地站在梅樹下,看雪紛飛,看棕褐色的枝椏橫沖直撞。而梅花花朵清疏,卻似沾染了仙氣,只在這最寒冷的時光里不遺余力地綻放。我一直記得那一刻,我還聞到了淡淡的香氣,于冰涼空氣里悄然彌散。
這是嚴寒冬季里豐盛的記憶,不止梅花,還有漫山遍野的皚皚白雪。有多久沒見過那樣的雪了呢?它的聲勢來得如此浩大,一下就似乎再也停不下來,仿佛只一夜,遠處的山坡、鄉(xiāng)野,近處的地面、屋頂、樹梢都披上了白白浮浮的積雪。而一個老舊的斜屋頂、一根光禿禿的枝椏、一畦蔥綠蔥綠的蒜苗,以及松枝、老井、小橋,銀裝素裹之后都有了清美的骨相,隱隱透著空靈與艷凝。那一刻,如同風煙俱凈。只有雪,露出了它滋潤美艷的樣子。
那時候哪里還會呆呆地只看著下雪的樣子!心早已經歡呼雀躍,狂喜著三下兩下便邀好了伙伴,一頭扎進了雪里。于空闊的曬谷場、鄉(xiāng)間小路上飛快地奔跑著,追趕著,也故意打冰溜、裝著跌倒的樣子,嬉鬧著你搡我我推你,還急切地揉了雪團紛紛扔出去;或者跑到一棵樹下,出其不意地搖晃,樹枝上的雪撲簌簌落下……雪濺濕了頭發(fā),濺濕了衣服,卻不覺得冷,只在雪地里一口接一口地哈著清冽的雪氣,繼續(xù)玩鬧。終于累了,索性躺在厚厚的雪地里,讓冷風吹面,臉蛋也凍得紅通通的,卻意猶未盡——什么時候,還似這般少年不識愁滋味呢?
下雪的午后,喜歡圍著火爐看母親納鞋底,喜歡看她鋪開大紅色的綢緞被面,將曬得特別蓬松的棉絮被子一針一針地包縫起來,還喜歡看她圍著灶臺做豆腐,一勺一勺地將燒開的豆?jié){舀到白色的紗布里,于熱氣氤氳里慢慢地來回瀝著,瀝著——那一刻,母親有多專注啊,看起來亦是又溫柔又嫻靜。這樣的時候,必定已近年關,父親早已經摩拳擦掌,親自做凍米糖如何?還要做芝麻糖、花生糖,不是嗎?那過程有多繁瑣啊,可怎樣也阻擋不住饞嘴的我們在一邊不厭其煩地安靜候著,候著……
寫對聯(lián),貼年畫,看上門做新衣的裁縫師傅飛針走線,看大掃除后的屋子窗明幾凈,也看父親笑呵呵地叨嘮出文縐縐的一句:“瑞雪兆豐年”……時光,終輾轉向前,當年歲漸長,當物是人非,也許我只能悵然地在記憶里尋覓著一些溫暖的片段。這片段里,還有沒有那樣一個嚴冬?還有沒有那樣一場雪?思鄉(xiāng)為寒,而雪至寒,那么,可否允我煮雪,問寒,問鄉(xiāng)愁,更飲一杯無?
突然間,竟有了回家的念頭,人也開始恍惚起來。聽見了嗎,誰在時光的彼岸反復輕吟著一句:“臘梅艷,爐火旺,月微醺,一切都還來得及……”
寒雨。瘦風。落雪。冬天給予人的這些寒色在歲末終將誘發(fā)內心的一些蠢蠢欲動。或者于一室爐火里顧盼,或者于滿院靜寂里生姿,賡續(xù)舊好,萌動春意,亦可干脆假借桃花的名義,潛向故鄉(xiāng)和姹紫嫣紅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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