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柳岸】丹江師魂(小說)
一
芬兒很開朗,見人都笑,話也多也甜,都夸程祹有個好福氣。
這一向芬兒有些反常,輕易不出門,一人悶在家里常發(fā)呆,婆婆心里犯含糊,是哪根弦不協(xié)調(diào)了?
并不是婆婆敏感,芬兒的情緒確實有些低落,三聲不言,四聲不語,動不動就坐在她的房間里發(fā)癔癥,有時候還輕輕嘆息兩聲,婆婆勸她多出去走走,她苦笑著搖搖頭:“搭不上話,沒意思?!?br />
婆婆想知道她有什么心事,就試探著問她,她卻遮掩說:“有點上火,沒什么?!?br />
婆婆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暗暗對老頭子說了兒媳婦情緒低落一事,老頭子說:“還不是剛來,想娘家了,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婆婆不贊成老頭子的分析,就又向兒子程祹說了這件事,讓兒子掏掏兒媳婦的心里話。
程祹也看出來了,近來媳婦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私下里一再追問她是不是有感覺了,她搖頭。問急了,她才說:“也不知咋的,我來這兒有些不適應(yīng),左鄰右舍看起來都很熱情,可總是客套過后就沒話了。和咱村的女人們閑談,她們七嘴八舌議論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丹江如何如何美,而我卻像傻子一樣搭不上茬,傻乎乎地坐著陪著笑,總感到陌生、空虛和失落。”
“你這是自尋煩惱,別太在意。”程祹安慰妻子。
芬兒實話實說:“有時候我也這樣想,可總是心不由己?!?br />
程祹又說:“剛好我手里的工程接近尾聲了,我騰出空帶你回丹江看一看,你耳聞目睹了丹江的風(fēng)采,就不愁沒有話題了?!?br />
“真的?你太好了!不許反悔,誰反悔誰是小狗?!狈覂簛砹伺d致,放下手機,小鳥依人般地倒入丈夫懷中,撒嬌道。
“君《丹江師魂》:是一篇感人至深的小說,通過講述丹江流域一位鄉(xiāng)村民辦教師的故事,展現(xiàn)了人性的光輝和師魂的偉大。主要體現(xiàn)在:其一,主題深刻:文章以“丹江師魂”為主題,生動地刻畫了一位鄉(xiāng)村民辦教師的高大形象。魏爺不僅在教學(xué)上身體力行、以身作則,關(guān)愛學(xué)生,還在生活中勤勞節(jié)儉、勇于擔(dān)當(dāng),為家庭默默付出。他最終為救學(xué)生而癱瘓,直至離世,其舍己為人的精神令人動容,深刻詮釋了師魂的內(nèi)涵,表達了對無私奉獻的鄉(xiāng)村教師的贊美與敬仰之情。其二,人物形象鮮明:文中的魏爺是核心人物,作者通過多個事例塑造了一個豐滿的人物形象。如他讓兒子撿紅薯皮、親自為學(xué)生修凳子、帶領(lǐng)學(xué)生拾糞籌學(xué)費等情節(jié),體現(xiàn)了他的勤儉和對學(xué)生的關(guān)愛;而他在關(guān)鍵時刻舍身救學(xué)生的舉動,則將其高尚品格推向頂點。此外,芬兒、婆婆等人物也刻畫得較為生動,芬兒從最初的不適應(yīng)到后來被魏爺?shù)墓适麓騽?,對丹江產(chǎn)生深厚情感,其轉(zhuǎn)變自然真實,襯托出魏爺事跡的感染力。其三,情節(jié)安排巧妙:文章以芬兒的情緒變化為主線,開篇寫她因不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而情緒低落,為引出丹江相關(guān)內(nèi)容做鋪墊。接著通過魏爺忌日這一契機,逐步展開對魏爺事跡的敘述,情節(jié)過渡自然。在講述魏爺故事時,采用順敘與插敘相結(jié)合的方式,既清晰地展現(xiàn)了魏爺?shù)囊簧直苊饬藬⑹龅膯握{(diào),使故事富有層次感。其四,地域特色濃郁:文中融入了大量丹江流域的地域文化元素,如丹江石、丹江酸菜、以“營”命名的村子以及丹江的歷史典故等,不僅增添了文章的文化底蘊,還讓讀者感受到了丹江獨特的風(fēng)土人情,使丹江成為一個承載著故事和情感的特殊地域,進一步烘托了“丹江師魂”這一主題。推薦共賞!【編輯:紀(jì)昀清】
子一言,老婆難追,我魏爺說過承諾重于泰山,守信方顯人品。我向他老人家發(fā)誓,我一定守信?!背痰幱哪卣f。
“你把我比成駟馬,你太壞了!”芬兒疼愛地用拳頭捶了捶程祹的后背,撒嬌道:“我給你來個女提轄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
程祹爽朗地笑了起來:“剛才你稱贊我,說太好了,現(xiàn)在又貶低我說,太壞了,在你眼里我究竟是好還是壞?”
芬兒做了個滑稽的鬼臉,天真地說:“好的時候不壞,壞的時候不好。”
“法西斯!我魏爺是法西斯,你也是法西斯。”程祹戲言道,“丹江是老家,老家是故鄉(xiāng)。”
魏爺是誰,芬兒想問,可話到嘴邊,卻又岔開了話題:“對你來說是回老家,對我來說是旅游?!?br />
“你不說你想親自弄一塊丹江石當(dāng)壓菜石,到時候你親自去挑選,選一個你喜歡的?!?br />
芬兒有了心情,話也多了起來:“你騙誰?你說過老家都成了水域,老宅子都在河底之下,到哪兒去撿石頭?”
“你真是傻大姐嫁給傻二姐,傻得大放異彩,說你孤陋寡聞你還不服氣。你以為丹江只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成千上萬個足球場排放到一起也只是它的一條岔流。我們沒搬遷時,人們搞建筑,淘金船篩金在高地勢處留下了大量的鵝卵石堆,到那里尋一塊你如意的石頭還是有把握的。”
程祹的一席話,更加劇了芬兒看丹江的欲望。
程祹說到做到,收拾了幾樣?xùn)|西放到了車上??墒?,計劃趕不上變化,內(nèi)弟打來電話,說他家蓋房,怎么設(shè)計也不如意,他知道姐夫哥的手段,他想請姐夫去一趟給指點指點,并一再強調(diào),先別讓他姐回,她要一回去,家里就又會烏云密布、電閃雷鳴。對于別人的事兒可以推一推,但對于內(nèi)弟,找借口恐怕就說不過去了,程祹歉意地看著妻子說:“我得親自去一趟,趁此機會你敢不敢回一趟娘家探探水?”
芬兒失望地搖搖頭,神色黯淡。
家里的一切她太清楚了。母親早逝,父親續(xù)弦,后媽就像是一只母老虎,對她向來是陰沉著臉,父親懦弱,一味受后媽的擺布,對后媽的無理取鬧無事生非向來沒辦法。她在排擠、挖苦、憋屈下長大成人,而且成了遠近一朵花。后媽對她的態(tài)度變了,指望她能大撈彩禮,對她是又威脅又利誘。她和程祹談戀愛,后媽是千般阻撓萬般設(shè)坎,后媽嫌程祹干工程沒出路,不是吹胡子瞪眼就是撒潑打滾,小鬧一四七,大鬧三六九,一時間家里硝煙彌漫。更讓她受不了的是后媽攛掇父親把她鎖進了房間里,她行動失去了自由。她和程祹的的婚姻已經(jīng)滑到了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的邊緣。同父異母的弟弟明事理,偷偷給她開了門,又把她的手機交給她,說:“姐,你走吧,和媽你永遠有打不贏的官司。微信上我給你轉(zhuǎn)了五千塊錢你先用。明天早上我送你去火車站,你和程祹聯(lián)系,讓他在那里接你。你放心,家里有我,天塌不下來?!?br />
現(xiàn)在弟弟遇到難處了,讓丈夫去幫忙建房,她再委屈,能不答應(yīng)嗎?但是,她不能回,后媽人財兩空一無所得,能不鬧個雞犬不寧天翻地覆?程祹就不一樣了,大不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她也想對弟弟說說知心話,沒關(guān)系,微信能夠代勞。
真想摒棄一切私心雜念和塵世喧囂,給心情來個大放松,卻冒出來這檔子沒鼻子沒眼的事兒,這不怨程祹食言,怨只怨事情趕得那么湊巧,湊巧得出人意料。
二
晚飯的時候,婆婆把飯菜端到了桌上,一家人圍桌而坐。婆婆說:“程祹,明兒個是你們魏爺?shù)募扇?,我想回老家一趟,給你魏爺磕個頭。”
婆婆說話是有分寸的,她特別強調(diào)了“們”字,很自然地把兒子和兒媳婦連到了一起。
“也別忘了給咱爹、咱媽燒張紙?!崩项^子追了一句。
“那是咱家的根,那還能忘得了?”
沒想到一直矜持的芬兒卻脫口而出:“媽,我隨你一起去,我開車?!?br />
芬兒馬上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朝公公看了一眼借以掩飾:“爸,你也回去散散心吧?!?br />
公公說:“我倒是想回,程祹要去你家,他的工程的后續(xù)項目還有些殘余,我得留下來該完善的完善,該清理的清理,都走了,施工隊就群龍無首了。”
婆婆壓根兒沒想到兒媳婦愿和自己一路同行,激動得連“咳”兩聲,連忙說:“太好了,路上有個伴兒,媽就不寂寞了。”
為了活躍氣氛,程祹得意地看了看芬兒說:“小時候,我跟著媽常去魏爺家,他總是給我好吃的,杏兒、桃兒、梨兒他都給我留著,直到我吃得肚子溜圓。有一次媽回去晚了,他把媽好一通埋怨,說媽是白眼狼,不知道領(lǐng)孩子回來看他,最后他從箱子里拿出了月餅,可是月餅已經(jīng)成了干餅,硬邦邦的吃不成,他惋惜地把月餅扔進了豬槽里?!?br />
程祹母親嗔怒地看了一眼兒子,說:“你魏爺實心實意待你,可你扭過身就說你魏爺?shù)膲脑??!?br />
“我什么時候說過魏爺?shù)膲脑???br />
“你不口口聲聲罵你魏爺是法西斯嗎?”
“魏爺不夠意思,見了我不是摳我肚臍眼兒,就是給我刮鼻子,再不就是用胡子扎我。”
程祹父親插了一句嘴:“那還不是你魏爺稀罕你逗你玩的,你就那么不識逗?”
芬兒興致高了,膽兒也大了,話也多了,饒有興趣地問:“魏爺?什么意思?”
程祹解釋道:“在丹江流域稱外公為魏爺,外婆為魏婆?!?br />
程祹父親也有了興致,補充道:“說曹操你們都知道吧?曹操被皇帝封為魏王,曹操把他的女兒嫁給了皇帝,生下了很多子女,曹操的女兒就讓她的子女們喊曹操為魏爺,這樣叫著叫著,在民間就也叫開了?!?br />
芬兒又盛了一勺湯,說:“媽,今兒個酸菜湯真好喝?!?br />
婆婆說:“還不是你聽說要去丹江,心情好,好吃了你就多吃點兒?!?br />
程祹插嘴道:“咱吃的還不是正宗的丹江酸菜,丹江酸菜才叫地道呢?!?br />
芬兒噗嗤兒一聲笑了:“你又拿我尋開心了,酸菜還講究個眼耳鼻舌身,水木土火金?”
程祹父親微微一笑道:“程祹沒說假話,確確實實酸菜帶有地域性,這與丹江的水質(zhì)、土壤、氣候、工藝等密不可分。正宗的丹江酸菜色澤潤亮,酸漿粘稠,揭開缸蓋,醇香彌漫,酸味撲鼻,酸菜親和力強,能搭配很多食材,做出來的飯菜酸脆爽口,酸爽宜人,能開胃增食,解渴消暑,去膩、去膻、去腥。”
婆婆奚落道:“你也發(fā)揮得摸不著邊際了?!?br />
程祹父親反駁:“他魏爺就是研究過丹江流域的土質(zhì),這是他說的,他的話你不信,我信?!?br />
程祹接口:“在咱老家,家家戶戶都會渥酸菜。這次你和媽回老家,親自學(xué)學(xué)丹江人是怎樣渥酸菜的。”
程祹母親笑了:“傻孩子,你也是外行,渥酸菜是在秋冬的時候,現(xiàn)在是春天了,放在冰箱這一些一吃完就要再等到秋冬以后。要說渥酸菜,你魏爺魏婆都是渥酸菜的高手呢。你魏爺會用酸菜做酸菜魚、酸菜炒牛肉,變著花樣能弄十來個菜。”
芬兒又問:“媽,你娘家是丹江什么地方的?”
婆婆說:“杜家營。”
芬兒又扭頭問公公問:“爸,咱老家是丹江什么地方的?”
沒等公公回答,婆婆搶著說:“李家營,相隔五六里地。”
芬兒笑了,笑得那么開心,那么無拘無束:“怎么都是營?。俊?br />
對于這個問題,婆婆這次可不嘴快了,因為她也說不清楚這是為什么。還是公公知道的比較多,解釋道:“丹江兩岸以營命名的村子很多很多,比如趙家營、杜家營、張家營、李家營,為啥叫營,很可能就與過去駐軍有關(guān)。”
“丹江駐過軍隊?”
公公進一步解釋:“不是丹江住過軍隊,而是丹江兩岸的大山是天然的防御工事。這里是豫鄂陜結(jié)合部,地處伏牛山余脈,古為入陜通道,這里依山傍水,山水川相連,進可攻,據(jù)可守,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秦楚的‘丹陽之戰(zhàn)’就發(fā)生在這里,還有李闖王、太平軍、捻軍等,都在這里活動過。從近代來說對日的最后一戰(zhàn),河南大學(xué)流亡,李先念率軍過丹江跳出敵人的包圍圈都發(fā)生在這里。”
芬兒用佩服的眼光看著公公,羨慕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公公得意地看了程祹母親一眼:“別看你媽是你魏爺?shù)挠H閨女,你魏爺講的她未必記得住。這些都是你魏爺在世時,和他閑聊,他告訴我的?!?br />
婆婆白了老頭子一眼,回奉道:“美的你!”
公公又補充了一句:“公心說一句,老泰山不僅僅是博學(xué)多聞,也是最有擔(dān)當(dāng)?shù)牡そ瓭h子,我打心眼里敬重他?!?br />
三
婆婆見一家人都對自己的父親感興趣,就也來了興致,她顯得有些壓抑,聲音略帶低沉地說:“說起你們的魏爺,那不是一般的好人,可惜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婆婆索索叨叨說開了。
你們的魏爺,就是我的父親,是丹江流域的一位鄉(xiāng)村民辦教師。他是個閑不住的人,一回到家里就別想有個喘息的機會。我母親下地掙工分,他不是擔(dān)上挑子去割柴,就是挖地種菜補貼家用。我們兄弟姐妹多,我爺爺奶奶又上了歲數(shù),家里年年缺糧,民辦教師的補貼每月只有五塊錢,根本保障不了全家的開銷。為了開源節(jié)流,他掏過糞、脫過坯、搓過繩子、拉過樹葉、挖過藥材、燒過窯,不論活兒苦不苦,無論賺多賺少,他不在乎,在乎的是能省一頓我們就能多吃上一口。
父親是種田的老師,教書的農(nóng)民,集耕、讀、教、傳于一身,整日里交織著勞心與勞力,但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一聲。
他十分注重勤儉,反對浪費。記得有天早晨全家人吃紅薯糊湯,我弟弟,就是你們的小舅撈了一碗紅薯,隨口把紅薯皮吐掉了,我父親發(fā)現(xiàn)后,威嚴(yán)地責(zé)令他把紅薯皮撿起來放到雞舍里,你們的小舅犟,就是不肯彎腰,結(jié)果他的飯碗被奪了,屁股上還挨了幾巴掌。我父親常說:“《朱子治家格言》說得明明白白:‘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無力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