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也不是就一張面孔，只是我們習慣了看，沒覺得用什么變化。炎熱的天，突然飛來一場雨，洗刷了一切，推門看頭，雨后初晴，宛若一首清涼的詩，一幅淡雅的畫。我告訴自己——正好審美。審美，一旦錯過初晴，就變得無味了。
　　
　　 1
　　 昨天，天空織網(wǎng)，雨水密密麻麻，淅淅瀝瀝一整天，雨幕嚴絲合縫，仿佛插一根針都難，這是進入夏季最為精致密織的一場雨了。雨來的時候，在我初醒時。淅淅瀝瀝的雨點敲擊著窗，節(jié)奏輕盈，似乎怕驚醒了我，響聲就像一首輕音樂，愿懶在它的氛圍里。那時，我剛好在床上伸了幾個懶腰，做好起床的準備。雨來了，是沖著我的生物鐘鈴聲來的，知我者，莫如雨。
　　 雨是什么時候停的，我還真不知道，或許由于我昨晚休息時，雨就已經(jīng)進入了倒計時，只是我的睡眠來的有點夸張，在床上翻幾個轱轆就瞇著了。窗外的人聲、燈影都進入了睡眠期。雨，正如人們說的，可能就是催眠劑。
　　 說是初晴，也有依據(jù)，今早我六點多出門，地面濕漉漉的，像是剛剛下過一陣雨。僅此表象，也不盡正確，但我還是感覺這“初晴”二字來得比較真?！俺酢弊值谋疽馐情_始、開端。“初”是會意字，甲骨文從刀，從衣，會裁衣開始之意。金文和小篆都是由甲骨文演變而來。裁割衣服的開始。如《左傳·隱公元年》：“初，鄭武公娶于申?！庇直硎緯r間、頻率，相當于“才”、“剛剛”。如李漁《芙蕖》：“用葉者取葉初長足時?！薄墩f文解字》中初字是這樣解釋的：“初”是會意字。隸變后楷書寫作“初”?！墩f文·刀部》：“初，始也。從刀，從衣。裁衣之始也?！保ǔ?，開始。由刀、由衣會意。）“初”的本義為裁衣之始。泛指開始、第一個。如“年初”。又指開始的一段時間。如“初生”。從這些表意的角度，選擇“初”還是有著向好的情愫的。裁衣，更有了生活的味道。
　　 大地是一塊碩大的布，晴色在其上裁著，劃上暗花圖案。中國文字學，讓我有了別樣的審美體驗。想想當年學到的這些知識是那么有用處，心中得意起來，就像這初晴，一片爽朗。
　　 《說文解字》中并沒有“晴”字的解釋，但有“夝”字的解釋。“夝”是“晴”的異體字，兩者的含義相同?！墩f文解字》中關于“夝”字的解釋如下：“雨而夜除星見也?！边@句話的意思是，下雨之后，夜晚云層散去，星星顯現(xiàn)出來。這個解釋體現(xiàn)了“夝”字的基本含義，即雨停后天空放晴，星星可見的景象。在古代文獻中，“夝”字常用來描述這種清朗無云的天氣狀態(tài)。如此說來，這一“晴”字，意義也是向好的。牽強地結合起來，初晴，便也是一種美好的開始了。把這個清晨，冠以初晴來形容，滿心的歡喜就像漸長而過的水流，嘩啦啦地溢滿河床。
　　 一日之計在于晨，帶著這份美好出發(fā)，一天的意義必定是美好而充實的。人啊，總是會從很多角度給自己找到做事的動力。
　　
　　 2
　　 云層依舊是低壓壓的，沒有陽光要跳出來的樣子，但眼前有著“夏和景明”的狀態(tài)，舉目四望，眼前的樓宇、山川、樹木一目了然，開車上路，沒有絲毫的影響。遠途跋涉，近途漫步，都是在一個十分適宜的氣溫當中。我是上班族，是必須遵守時間規(guī)則，寧可早幾分鐘，乘著人流車流稀疏的時段，開著車，有了暢通無阻的保障。
　　 這個清晨，首先和我打招呼的不是那小區(qū)里、道路旁站滿的綠油油的樹木花草，而是一聲聲清脆的鳥鳴。那是一種和悅之鳴，優(yōu)雅、靜美、浪漫、活潑、溫暖的氛圍。小鳥和鳴，是一種回歸，那樣會扯著思維回到兒時的那份快樂。魯迅先生教給我們雪地捕鳥的那份天籟，卻也體現(xiàn)了童眼看世界的真諦。頑皮，是孩子自古就擁有的天性，我狹隘的理解，那就是原始的天道。順天者昌，逆天者亡。雖說這話已經(jīng)久遠，不一定適合于當下，但其間潛藏的那份哲學，還是有著河水一樣清明的可取之處?？粗▲B在院子里、在天空滑出的一道道弧線，那是現(xiàn)代高科技都無法掌握的一種自由。不規(guī)則的忽高忽低、不規(guī)則的左拐右彎。我的思維簡單，單一的認為那就是小鳥的自由，這種自由是目前所處的環(huán)境予以它們天真的快樂，無拘無束、忘我的那種暢達淋漓?？粗@些自由飛翔的小鳥，我邁出去的腳步瞬間就輕盈了許多，有點自是武功絕頂?shù)拇髠b之范，或者御劍而行的仙子之姿。這種場面，絕對不會蘊含“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的愁緒。
　　 鳥聲和鳴，這是一種最原始的浪漫。如果在網(wǎng)頁上搜索“鳥類的起源”就會彈出“鳥類的起源是一個復雜而引人入勝的話題，它涉及恐龍向鳥類演化的過程。這一過程標志著生命演化歷史中極為震撼的一幕?！蔽沂挚粗仄渲小耙巳雱佟迸c“震撼”這兩個詞?！皠佟笔且粋€多音字，其意義也就十分廣泛了：1.勝利；取勝；戰(zhàn)勝；制服；克服；勝過；超過；優(yōu)美；美好；風景優(yōu)美的地方；名勝等；2.禁得起；受得??；盡；完之意。這么多的意思，的確有點眼花繚亂，但也足以證明鳥聲和鳴之時的那種怡然自得和靜心聆聽的那份獨有的賞心悅目。人與自然的有機結合，在此刻顯得尤為美妙。
　　 我的學識必定限制了我的眼界，說了這么多，竟然沒有說出一種鳥名。還別說，我還真的叫不上它們演繹歌聲的名字。從小拽著牛尾巴長大，對土生土長理解比較深刻，關于我自己的小鳥的名字，自然就是父輩們延續(xù)的那種稱呼，說出來，大家會一眼茫然的，以至于用文字表示的鳥的名字的取字也不一定準確。比如老祖宗教會我們的，把蟬叫meishan一樣，我也不知道該用哪一個漢字來書寫。
　　
　　 3
　　 天空的云層是這個清晨刻在天上的風景。萬馬奔騰，用在這里一點意義都沒有，對于我這個地方，寫云用它，那一定是大雨將至的前兆，一點都不吉祥。云是雨的輕裝，我感覺這樣說，是有點實在的。輕裝出行，意味著云層即將退去，但不能與撥云見日相關聯(lián)。那樣，漂浮在天空云層的意義就衰減了許多?！罢谕邸币膊缓线m，那是關于浮云的定義。此刻，遮住的只是陽光，而不是視線。此刻，漂浮的云層，是吸足水分，隨時可以滋養(yǎng)大地的云。但因為有了一整天的降落，這會，它們再停留，在觀察，在斟酌大地的每一個細節(jié)。
　　 云層在天空靜謐著，一塊一塊的，黑白相間，薄厚互牽，連綴成高低滾涌的海洋。這海洋是由云組成的，在稀疏著太陽云縫擠出的刺眼。云層拒絕刺眼，以漂浮安詳封狼居胥。大肆渲染的是動態(tài)，而此刻，靜態(tài)的云層顯示自己的唯一。那種形態(tài)，是屬于美術大師在灰、黑、白中絕美的調(diào)色。
　　 云層沒有規(guī)則，亦不講究規(guī)則，更不需要講究。是實在的存在，彌漫、遼遠、彌堅、厚實。當目光沿著樓宇的縫隙穿過很遠時，會有著茫茫的霧落山頭。霧輕輕地撫摸著山，山依偎在霧的懷里。遠處的霧和遠處的山，都在向城的方向守望，似乎要把一座城融化。以霧的輕柔，以云的靜謐。
　　 云與霧是這個初晴清晨的唯一，靜悄悄的，不吵不鬧，不疾不徐。云在此刻闡釋的是“知君志不小，一舉凌鴻鵠”的欣賞他人、支持他人的態(tài)度。整整一天的雨幕纏綿，已經(jīng)種下了落入泥土的水滴，滿足了大地所期盼的甘霖，豪飲雨水的大地剛剛歇息，得有點喘息的時間與機會，那飲足水汽的泥土需要消化，需要溶解，就像武者在吸收充足的靈氣后需要破境時的守護。云與霧，此刻就是對大地的一種守候。留給大地充足的時間對水與泥土進行融合，那大地某處皸裂的傷口方能愈合。
　　 云與霧的存在，不僅僅是對于落入泥土的水的陪伴，更是在離去之前，對進入泥土的水融入泥土做一次停留，做一次交融，做一次守護。云化作霧，飄散在山野，與山川肌膚之親，一定會有一部分進入土。這樣，云的存在與漂浮就有了生命，鮮活?；蛟S，云與霧在釋義著“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的那份靈性相通。
　　
　　 4
　　 有了這份美好，心情自然舒暢極了，早早地去自己的崗位，站在斑馬線上，于一種等候之中，車來車往已經(jīng)習慣。生活需要新的發(fā)現(xiàn)來調(diào)劑，這個清晨就是最好的時令。
　　 我的對面是一個小區(qū)，名叫“興旺小區(qū)”。興旺二字傳遞著古老的文化，興旺這個詞語的起源可以追溯到《莊子·德充符》里說的故事。相傳，古時候有一位叫充符的人，他非常勤勞努力，一直拼命工作，生意也越做越大，生活越來越富裕。因此，人們就用興旺來形容事物興盛繁榮的狀態(tài)。同時，在古文化中，興旺一詞又與虎息息相關，象征著雪山月夜，松濤峻嶺，必是雄風再起，一路順風，勝不可擋，威武勇猛，所向披靡，更顯王者風范。此時，這相對望的小區(qū)的樓頂，翻飛著十幾只燕子，沿著樓頂舞出花樣年華。一副祥和、靜美的之兆。湊巧，那樓房剛剛八層，又湊出一個“發(fā)”的愿望。燕子在樓宇飛翔，偶爾會親臨五六層的位置，漸漸地，翅膀脫離水汽，盤旋在樓宇的頂層，更預示著撥云見日的豪邁。
　　 我的身邊站立著許多樹，一排排的。櫻花、垂柳、銀杏、桂花等，經(jīng)過一天雨幕的淘洗，顯得神采奕奕。那份綠更加的鮮艷，奪目，有種“入海流”的感覺。尤其是垂柳那長長的枝條，整體劃一的向著泥土的態(tài)勢，總是讓人有種致敬土地的博大情懷在釋放?！盎o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今夕復何夕，共此明月光?！彪m然，此刻沒有明月，但共此清晨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忽然間，我看見那幾棵離的較近的銀杏，居然翠綠的葉片兒比昨天大了一圈，有著鋪滿樹的祥瑞。不論是挺直的樹木還是匍匐的小草。清一色的在葉片上擎著水珠。向陽的位置，打眼一看，那閃爍的光暈明啾啾的，似乎是一只只剛剛醒來而癡迷天空的小鳥，欲做振翅飛翔的態(tài)勢。
　　 水珠是停留在葉面的珍珠，寶貴而短暫。風輕輕一吹，一定就回家了。我多么希望，此刻不會有風吹起，哪怕最輕微的風。讓這一粒粒在黎明前凝結的水滴，在云朵的呵護下多眨一會眼。雖然，明朝的此時我依然會見到眾多的水珠在葉片上舞蹈，但不再有著云層為伴了。云漫天空霧鎖山的景致依然遙遠了，珍珠閃爍，但不耀眼，沒有那份自傲的微妙。
　　 露珠是水的另一種存在形態(tài)，但其結果，總是搖曳著風，倏地一下深入泥土。深入泥土是一種唯美的結果，就像垂柳低垂著枝條與葉片致敬泥土一樣，會擁有那種頂天立地的自豪。自然自在，問心無愧，毫無羈絆，毫無吝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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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來不及與其景致融合，我需要融合的是這條斑馬線，看著一個個背著書包，興致勃勃地站在斑馬線上，等候我們指揮車輛停留瞬間的孩子。陽光沒有撲面，但擁有了水色的面孔，更加活潑，似一條條河床里游弋的魚，總會在某一個時間段奮力一躍，在晴朗多彩的天空劃出屬于魚應有的弧線，落水的瞬間，在水面蕩漾開來的一圈圈輪回里，瀲滟著生命另類的寫實。
　　 空氣中的水汽濃郁，偶爾也會起一絲絲風。風透過衣服的罅隙，貼在肌膚上，顯得涼涼爽爽，清涼一夏這個詞就躍出水面，在水汽濃郁的時刻鐫刻一份永恒。
　　 時間差不多了，我在左右張望，發(fā)現(xiàn)竟然有一棵冬青樹，已經(jīng)被嚴實細碎的花朵裹滿身，那一片片四季流淌綠色的葉片居然掩映其中，若隱若現(xiàn)，形成這個清晨又一道美麗的風景。冬青樹的花，它像綠豆那么大，雖然它與米蘭差不多大小，但它沒有米蘭那種濃郁的香味，即使湊近花朵，也只不過聞到似有似無的淡淡的清香。這花，我自認為是乳白色，因為一個“乳”字，水汽就鎖緊花香，不便隨意流淌。在這水汽濃郁的清晨，即使摘一樹花束，那份淡淡的清香也得使勁地深呼吸才能聞得到，就像小孩吮吸乳汁般那樣投入。這些極小的花，呈淡白中透著一絲黃韻，是那么純潔，那么嬌美。
　　 在返校的過程，路過鋼架橋，低頭時，那曾經(jīng)清淺的河水在此刻深刻了許多，雖然有了點滴渾濁，但又多了一份豐厚，多了一份執(zhí)著，多了一份沉思，多了一份涵養(yǎng)，多了一份音樂美。
　　 云層還在天空飄著，沒有絲毫要離去的想法，遠處的山頂在霧里悠然自得。天上的云，地上的水在相互守望著，水天一色就沿著河道嘩啦啦地快樂起來?；氐叫ｉT口，顯眼的玉蘭矗立著，列著隊，葉片里綻放著一束束潔白，在吸足水分后，夸張的開放著，一朵朵，像極了小鳥一樣歡快地飛進校門的孩子。稚嫩、純潔、無憂無慮。玉蘭在昨天整天的雨幕里，滌凈塵埃，在初晴的清晨綻放一種潔白，片片向上的花瓣，擎著醒世的豪言，于一棵樹的聳立中滋長，在片片綠色圈點紅暈的世界高舉純潔。
　　 于工作之外，眼睛，腳步，思想，都無法消極地停下來。面對幾乎每天重復的風景，差不多的氣候，我們安然接受著，享受著，卻不曾表達，多么可惜，不能浪費了這初晴帶給我們的情調(diào)。
　　 關于天氣，其實并不膚淺。白居易寫道：“久雨初晴天氣新，風煙草樹盡欣欣。”一個大詩人，也關注天氣變化，從中捕捉歡欣。時光青睞我，善待我，可我總是沒有去仔細體驗和感覺，不能不說的日復一日的損失啊！
　　 多少個好時日，起碼也要抓住一兩個。推門打個眼罩，看著太陽光線，給今天一句詩——小雨初晴好天氣。（王安石《初晴》）
　　
　　 原創(chuàng)首發(fā)于2025年7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