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好好待你婆婆，你婆婆也不容易！過去人們婆媳不和，是因為家里糧食少，老人身體不好，有病的人都嘴饞，想吃點好的。可孩子們家里也就那點糧食，還有小孩要養(yǎng)，所以婆媳總是矛盾重重的，現(xiàn)在不一樣了，你們有吃有喝，也不缺你婆婆那一口。況且你家兩個孩子也是他們奶奶帶大的，你就看在你也有兒子的份上，千萬別苛待了你婆婆！”喬麗娟的母親苦口婆心地對女兒說著，“她還能活成幾年，你公公走得早，她也是拉拔扯業(yè)地把幾個孩子養(yǎng)大，就你丈夫一個兒子，你大姑姐們還截長補短地給錢，你就對你婆婆好點！”
　　 “媽，我對她挺好的，是她自己非要回老家，我有什么辦法！”喬麗娟不耐煩地說道。
　　 “哎！”喬麗娟的母親長嘆了一聲，接著說道，“你這屋子有多大？你一家四口，我來了，你婆婆往哪里??？老人常說，里層父母外層父母都是父母，你們住一屋，兩個孩子住一屋，平時你婆婆就住沙發(fā)，我來了你讓我住地上？還是讓你婆婆住地上？就你那小心眼兒，你娘我把你看得透透的！你是覺得孩子大了，老二剛上小學，你就不需要你婆婆了，就就讓她回老家了。閨女啊，你把心放正，你還有兩個兒子，有你當婆婆的日子呢！”
　　 “反正買這房子她又沒出一分錢，我也沒攆她！”喬麗娟嘟囔著說道。
　　 “哎，你呀！”喬麗娟的母親有些無語，以前她覺得女兒挺明事理的，現(xiàn)在怎么就油鹽不進呢？
　　 喬麗娟的內(nèi)心也覺得委屈，她和楊勝利結(jié)婚十多年了，楊勝利的家里什么都沒幫過她。
　　 楊勝利和喬麗娟都是出生在農(nóng)村，初中畢業(yè)，楊勝利就和同學去石家莊學廚師了。他們時常管那個學校叫“石家莊坑人學?！?，其實是石家莊鐵路烹飪學校，他們?nèi)チ藢W校，都還是十六七歲，就沒有用心去學習，所以所學不多。好在手里拿著一個廚師證，學校給他們找了實習飯店，干了一段時間就都回來，又來到了錫盟。
　　 楊勝利剛到錫盟，經(jīng)親戚介紹在一家飯店做配菜，當時喬麗娟正好在那家飯店做服務員，兩個人一來二去就談起了戀愛。這一談就是兩年多，開始是少不更事，稍微懂事點又愁以后怎么生活。那時候他們同行大多數(shù)都在租房子，兩個人一商量，從飯店宿舍搬出去租了一個小房，就結(jié)婚了。
　　 都是農(nóng)村人，家里也沒有多厚的家底，兩個人的生活很是拮據(jù)，也是屬于月光一族。后來楊勝利的廚師技術逐漸好了，也當了飯店的主廚，喬麗娟也不做服務生了，學會了后廚配菜，兩個人掙得多了，想法也多了。
　　 就在他們的大兒子七歲那年，面臨著孩子要上學，而他們租的房子在貧民窟，附近根本沒有小學，為了孩子，兩個人商量買樓房。那時候還不講究什么學區(qū)房，但是還是在小學附近，他們決定買房子，手里的錢倒是夠首付，可是裝修呢？喬麗娟回家找婆婆借錢，其實就是想和老人要點錢。
　　 要說當時楊勝利的母親手里也有六千塊錢，這些年她一個人在家也沒花銷，種地收入都存起來了。這錢本來就是給楊勝利準備的，也說好喬麗娟回來就把這錢拿走。趕巧的是那年正好楊勝利的大姐查出來直腸癌，醫(yī)院說是早期，最好做手術，手術費就得十幾萬。聽到這個消息楊勝利的母親啥話也沒說，就把錢給了大女兒。
　　 喬麗娟本來盤算好的裝修費沒了，和楊勝利鬧了一通，最后還是喬麗娟回娘家借了點錢把房子簡單地裝修，買了點簡單的家具，一家三口住進了樓房。但是喬麗娟對婆婆一直耿耿于懷，以至于后來婆婆幫她來看老二，她也是有事沒事就把這些事拿出來晾晾，這也給楊勝利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喬麗娟的母親回到里屋，她知道女兒還在計較過去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她也多次開導女兒，女兒就是聽不進去。這次叫她來，趕走了婆婆，實在是不該的事?？捎帜茉鯓幽兀坷咸俅螐睦镂莩鰜恚瑹o奈地看著女兒，忍了忍又說道，“你幫我去問問附近的門診，我想輸點丹參，小時候的克山病留下病根了，每年都得輸兩次調(diào)理心臟的藥?！崩咸f著就去里屋躺著去了。
　　 喬麗娟出去打聽了一下，附近的門診沒有丹參，但是社區(qū)門診有這藥。第二天她就帶著母親去社區(qū)門診輸液去了。
　　 這幾天楊勝利都是早出晚歸，回家的時候總會買一只雞或者買一只兔子，抑或是買一個豬肘子，他知道岳母喜歡吃肉，每天都不會空手而歸，只是這幾天回家后總是郁郁寡歡的。
　　 這天下午，楊勝利早早回家了，買了一塊鮮羊肉，回到家就和面，把面和好了醒著，然后開始叮叮當當?shù)亩缛怵W。
　　 “勝利，今天這么早就下班了？”喬麗娟出去接孩子了，她的母親在里屋躺著呢，聽到聲音走出來問道。
　　 “媽，我辭職了！好幾個月不發(fā)工資，老板每天頤指氣使的，我才不慣他臭毛病呢?！睏顒倮χf道。
　　 “那工資呢？還沒給？”喬麗娟的母親又問道。
　　 “給了，就他那點彎彎繞，我早就摸熟了。他就是這幾個月生意不好想裁人，不知道裁誰好，每天磨磨唧唧的。他瞌睡了，我正好給他個枕頭，他感謝我還來不及呢。咋說也相處了好幾年，我把湯鍋的調(diào)味方子給了他，他把欠我的工資也都給我結(jié)了。媽你要是缺錢就和我說，我手頭還有點錢?！睏顒倮贿叞栾滒W一邊說道。
　　 “媽不缺錢，媽是怕你干了幾個月白干了。麗娟去接孩子了，媽和你包餃子！”喬麗娟的母親說著就去洗手，洗了手開始揉了揉面。
　　 一家人很愉快地吃了飯，楊勝利的大兒子吃了飯就背著書包去上晚自習了，小兒子在屋里乖乖地做作業(yè)，楊麗娟的母親坐在沙發(fā)上，也沒開電視。
　　 楊勝利洗完鍋就進了屋，不一會兒，里面就傳出喬麗娟的叫喊聲，“什么？你要回村里養(yǎng)牛？你那點錢能買幾頭牛？”
　　 “我的事你別管，少不了你們娘們的吃喝和孩子的學費，我明天就回去！”楊勝利說完從屋里走了出來，看到沙發(fā)上坐著的岳母有些不好意思，遲疑了一下說道，“媽，我不想打工了，這幾年市里的飯店都不好干，來市里的好多人又都回村里了，我想回老家養(yǎng)點牛，開始肯定少養(yǎng)幾頭，慢慢圈，母牛下母牛，三年下五頭，過幾年圈就多了?！睏顒倮吐曊f道。
　　 “月是故鄉(xiāng)明，人是故鄉(xiāng)親，回老家養(yǎng)牛好，媽支持你！”喬麗娟的母親說道，“勝利，你能不能后天回去？媽這幾天輸點丹參，明天輸完液，后天咱娘倆一起回去。”
　　 “媽，你難得來一趟，多住幾天。我就是想回去養(yǎng)牛，沒別的意思！”楊勝利很不好意思地說道。
　　 “娘不想再待了，想回去了?！眴帖惥甑哪赣H笑著說道。
　　 “來閨女家住幾天就不行？非得回去？兒子閨女誰家都一樣，你就過了冬天等明年春天天氣暖和再回去！”喬麗娟在里屋聽到母親的說話，走出來說道。
　　 “來，閨女，趁著勝利也在，你也過來，我老婆子今天倚老賣老，和你說道說道。
　　 “你們總是說兒子閨女都一樣，誰說一樣？等你老了，死了也得埋在楊家墳地，肯定不能回喬家墳地，對不？《籬笆女人和狗》電視劇你們也看過，老二媳婦厲害，沒打過老二。老三媳婦人好，總是被老三打?，F(xiàn)實生活，你什么時候聽到誰家男人每天挨打？你只聽到誰家媳婦經(jīng)常挨打！政府還有保護婦女兒童權益，從來沒說過保護男人權益，這就是閨女兒子一樣？
　　 “人們都說丈母娘愛女婿，為什么？就為了自家閨女嫁給人家不受欺負！你見誰家發(fā)愁兒子受欺負？男孩子小時候淘氣，長大了就不用管了。女孩子呢？小時候乖巧，長大了就該操心了。你嫁給勝利，勝利一家好人，你娘才算把心放在肚子里。你說住兒子家和閨女家一樣，死了兒子家那叫壽終正寢，死了閨女炕上，那就是禍害了！
　　 “我要回去，是因為我想孫子了。對著勝利我也不虛說，你弟弟家孩子回家，我就知道他想吃什么飯。你家孩子回家，我就不知道他們想吃什么，他們喜歡吃什么，你讓我和你待得，我可待不住。”喬麗娟的母親說著站了起來準備去孩子們的屋里。
　　 “在我家住和在我弟弟家住有什么區(qū)別？兒子家閨女家本來就沒什么區(qū)別！”喬麗娟生氣地說道。
　　 “嗯，閨女，你總說兒子閨女一樣。我這就老話重提了，你心里解不開的結(jié)不就是你婆婆把六千塊錢給你大姑姐看病了，沒給你裝修。既然閨女兒子一樣，你又何必計較呢？怎么在你這里兒子閨女就一樣了，在勝利姐弟之間兒子閨女就不一樣了？自從你生完孩子，一共上過幾天班？我把整個家都給了你弟弟，你咋不和我鬧？不一樣了？閨女呀，睡不著覺的時候好好想想，你是生了兩個兒子，你要是生一個閨女一個兒子你也區(qū)別對待？閨女啊，你要學會，讓愛隨心！”老太太說完就要去外孫的臥室，走到門口，老太太又轉(zhuǎn)過身說了一句，“當初你回家和我借錢裝修房子，我和你說過，那是我們和你弟弟商量好冬天結(jié)婚用的錢。而你婆婆給你大姑姐的那是救命錢！閨女，你弟弟準備結(jié)婚的錢被你用了，你弟弟也沒耽誤結(jié)婚，你弟媳也沒因為這事和我鬧矛盾，今年還準備買車了。”老太太說完轉(zhuǎn)身進了屋里。
　　 “我和小梁子要了一套他們礦上的雨衣雨褲，我去拿回來！”楊勝利說完也走了出去。
　　 喬麗娟看了看空蕩蕩的客廳，轉(zhuǎn)身回了臥室里面。
　　 第三天上午，楊勝利和岳母坐了一輛跑縣城的出租車回去了，把喬麗娟母子三人留在了市里。
　　 楊勝利回家不到一個星期，就給喬麗娟打了兩次電話，一次是告訴她楊勝利和母親把老房子掛白了，收拾了一下母子倆住在一起。另一個電話是告訴她楊勝利從他大姐家趕回六頭牛。沒有其他事，夫妻倆也就簡單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將近一個星期，喬麗娟一直在想著母親說的話，她給母親打電話，母親告訴她，他弟弟愿意送給她十只羊，讓她告訴楊勝利有時間找一輛農(nóng)用四輪車去拉回去養(yǎng)著。
　　 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喬麗娟有些不想認輸，都說家不是講理的地方，可她卻在講理，有理嗎？當初確實是拿了弟弟準備結(jié)婚的錢裝修了她的房子，這事她知道；婆婆這些年幫襯著他們把兩個孩子都養(yǎng)大了，兩個孩子也很依賴奶奶，自從婆婆走后，兩個孩子吃飯都不香了，她也看到了；一向喜歡看書讀史的老公這半年以來躺在床上拿起書看幾眼就放下了，幾乎沒有笑眉眼，老公工作的飯店工資遲遲發(fā)不出來，她不干活，還死攥著家里的錢不出手，都是婆婆拿自己的低保錢和政府給的地畝補貼在養(yǎng)著她家，她也明白。一直對她百依百順的老公丟下她回老家養(yǎng)牛去了，一直對她疼愛有加的母親也對她橫加指責，難道她真的錯了？這些天來，喬麗娟一遍一遍，如放電影般想著這些年的事情，一幕一幕在她的腦際回放，也許，她真的錯了！母親說，讓愛隨心，她的愛是跟著心在走嗎？
　　 經(jīng)過這幾天的思想斗爭，喬麗娟還是撥通了楊勝利的電話。
　　 “有事嗎？”接通電話，楊勝利急切地問道，這些年在家里大事小情都是他在操持，他離開家，總是擔心妻子在家里會有什么事情，“是沒水費了？還是沒電費了？是你生病了？還是孩子出什么事了？”
　　 “我生病了！”喬麗娟甕聲說道。
　　 “我走的時候冰柜冰箱都給你塞滿了，你按時做飯，孩子們也正在長身體，你可別湊合著吃。咱媽這幾年剛把你的胃病養(yǎng)好，你可別再犯了。還有你的子宮肌瘤，去檢查一下，如果繼續(xù)在長大就去做了吧，留下遲早也是隱患。每天騎車去送孩子，別總穿裙子了，你的腿不好，冬病夏治，穿上長褲，把護膝帶上，還有……”
　　 “你把電話給咱媽，我找咱媽有事！”喬麗娜打斷了楊勝利的絮叨，她知道，再聽下去她就哭了，她不想認錯，可她還是錯了。
　　 “哦！”楊勝利答應了一聲，稍微遲疑了一下，楊勝利又說道，“我在外面放牛呢，不和咱媽在一起，晚上回去給你打過去吧?！?br />　　 “好！”喬麗娟說完就掛了電話，淚水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一直以為，這世界誰離開誰都可以過得很好，可當她聽到楊勝利磨磨唧唧地念叨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晚上，孩子們草草吃了點飯，老大又去上晚自習了，老二也回到屋里自己做作業(yè)了。自從奶奶回了老家，兩個孩子話也少了。很聽話的兩個孩子，可她卻高興不起來，就在這時，她的電話鈴響了。
　　 “娟子，勝利說你病了，去醫(yī)院檢查了嗎？什么?。繀柡幔棵魈熳寗倮厝タ茨?！”接通電話，婆婆在電話那頭又說了一大堆話。
　　 “媽，你回來吧，孩子們都想你了！”喬麗娟忍住不讓眼淚流下來，婆婆平時話不多，卻也在意著她的身體。
　　 “我回去了，勝利自己在這里我也不放心，你若是想去看病，明天就讓勝利回去陪你去醫(yī)院，我想等等他這里理順了，我再和你去市里?！逼牌耪f話很慢，似乎生怕那句說錯了惹得兒媳婦不開心。
　　 “媽，你回來，我去和勝利一起養(yǎng)牧，我沒病，我上午是騙勝利的！”猶豫了很久，喬麗娟終于說出來了。
　　 “真的？你要回來和勝利養(yǎng)牧？”婆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
　　 “嗯，我回去。我弟弟說給我十只羊，我回去和勝利也去拉回來一起養(yǎng)。我手里還有點錢，秋收后再買幾頭牛，要養(yǎng)就多養(yǎng)幾頭。我聽勝利說，現(xiàn)在就養(yǎng)我大姐給的六頭牛。”喬麗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