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園】淘光養(yǎng)輝(小說)
“曉光,爸爸想你弟弟了!”孟晴川坐在炕尾,靠在被剁上聲音低沉地說道。
“爸爸,等咱收了秋,我就帶你去看曉輝!”孟曉光說著面帶微笑把藥端給了父親,“爸爸,你先把藥吃了,養(yǎng)好身體,等見了曉輝也有一個好的精神面貌不是!”
“哎,吃藥也是浪費錢,何苦來哉!”孟晴川說著還是大口大口地把這苦湯子喝進了肚子里。
“爸爸,咱家又不缺這仨瓜倆棗的,你喝藥也花不了幾個錢。喝了藥睡一會兒,我去看看割地機來了沒,咱家的莜麥今年收的很好,賣了糧食咱去市里找我弟。”孟曉光說著拿著藥碗走了出去,走到院子里,他暗自抹著淚,想著該不該帶父親去市里。其實地里的莜麥昨天就收了,在地里收割機收了,就用農(nóng)用四輪車直接拉著賣到鄉(xiāng)里的面粉廠,只是,去市里看弟弟卻成了他這一年來的一塊心病。
孟曉光出生于一九八三年,他的出生,給一家人帶來了無盡的歡喜。就在孟曉光五歲那年,農(nóng)村人的歲數(shù)都是說虛歲,也就是孟曉光出生的第五個年頭,孟曉光的母親又懷孕了,本來孟曉光的母親在他兩歲的時候做了絕育手術(shù),不知緣何,絕育手術(shù)剛做了兩年,孟曉光的母親竟然又懷孕,這在當(dāng)時的鄉(xiāng)里也掀起一陣風(fēng)波。計劃生育抓得很緊,可是這又不是他們的錯,鄉(xiāng)里的計劃生育小組和當(dāng)?shù)貗D聯(lián)最后協(xié)商,決定讓孟曉光的母親把孩子生下來,也不罰款。
本來是一件好事,可是在孟曉光母親生孟曉輝的時候,陣痛兩天沒有生出來,原本想著在村里讓村里的接生婆來接生,最后孟晴川決定找了一輛農(nóng)用四輪車拉著妻子去縣里醫(yī)院。一路顛婆,到了縣醫(yī)院,孟曉輝出生了,可是他的母親卻因為大出血生下孟曉輝之后半個小時多點就去世了,從此孟晴川開始自己養(yǎng)活兩個兒子。
剛開始,孟晴川的父母還能幫襯孟晴川拉扯兩個孩子,可是好景不長,就在孟曉光上三年級那年,他的爺爺奶奶相繼離世了。孟晴川還有六個姐姐,可是都嫁到了外地,也幫不上他的忙。孟晴川的六姐在安葬了他父親之后要把孟曉輝帶回去幫孟晴川拉扯大,被孟晴川拒絕了,他的兒子他要自己養(yǎng),就這樣,孟晴川開始了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的父子三人生活。
孟曉光讀書到了初中畢業(yè),就回家?guī)椭赣H干農(nóng)活了,他們爺倆想著爭取把孟曉輝養(yǎng)大成才,也對孟曉輝的學(xué)業(yè)格外關(guān)注。
孟曉輝上了初中,孟曉光就外出打工了,在外面孟曉光也是省吃儉用,憑著他的初中文化和吃苦耐勞的精神,在保定市的一家廠子里從員工干到車間主任。
就在孟曉輝上高二那年,孟晴川查出了直腸癌。孟曉光辭職回家,帶著父親去張家口的醫(yī)院做了手術(shù),醫(yī)生囑咐孟晴川不能再干重活了,多保養(yǎng)身體。孟曉光帶著出院的父親回到家,開始撐起這個家。
孟曉光用這些年在外面攢下的錢買了十來頭牛,在家陪著父親,一邊種地,一邊養(yǎng)牛,家里的生活也還算過得去。
孟曉輝高中畢業(yè),如愿考上了內(nèi)蒙財經(jīng)大學(xué)。一家人很是高興,孟晴川還把幾個姐姐姐夫都叫來,還有左鄰右舍的鄉(xiāng)親們也叫來,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頓飯,來慶祝孟曉輝考上自己理想的學(xué)校。
在此期間,同村的許建蓮一直在暗戀著孟曉光,孟晴川也對許家這個姑娘很有好感,愿意她來做自己的兒媳婦,也曾多次和孟曉光說起,都被孟曉光婉拒了,他說還不想早早成家,等到弟弟大學(xué)畢業(yè)再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孟晴川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他不想做的事誰也左右不了,所以孟晴川也沒有太去強求。
許建蓮看著孟曉光的弟弟已經(jīng)上了大學(xué),他還是不會給自己一個準話,思量再三,許建蓮離開村子出外打工去了。
孟曉輝大學(xué)畢業(yè),通過校園招聘,考進了市稅務(wù)局。可是自從上班以來,孟曉輝很少回家看望父親,即使逢年過節(jié),孟曉輝也是找借口不回家,就是在回縣里出差的機會回家里看看父親。
孟曉光從小把弟弟帶大,他知道弟弟的性格,這樣的情況不該是弟弟的初衷,到底什么原因使弟弟如此行事?可是弟弟回家那兩次也是見到父親就跪在父親身邊眼淚流不停,伺候父親也很盡興,給父親洗澡,扶著父親上廁所,從不嫌棄。
孟晴川這兩年病情突然加重了,也許是他不忍兒子太過勞累,總是做一些超過體力的事情,孟曉光因此還和父親發(fā)過幾次火,可是父親總是一笑了之,還是會盡力幫著兒子干活。
去年秋季,孟曉光狠了狠心,最終決定把家里的五十多頭牛都賣了,春節(jié)過后,農(nóng)作還不忙,他就去市里看了一趟弟弟。到了市里,他才知道,弟弟和市里稅務(wù)局一個領(lǐng)導(dǎo)家的女兒談戀愛了,那個女孩從小嬌生慣養(yǎng),總在外宣稱弟弟是她家上門女婿,對弟弟的管束也是極其嚴格。
孟曉光思忖再三,在市里用賣牛和賣糧食的錢買了兩套二手樓房,一套留在自己的名下,一套等下次來市里過戶到弟弟的名下,辦完手續(xù)之后,也沒告訴弟弟,又回到了村里。
又是一個農(nóng)忙季節(jié)過后,孟曉光再次下狠心,決定把家里一部分土地租給了園區(qū),剩余的土地都承包給個人,他要帶父親去市里,要讓父親能經(jīng)常見到弟弟。
孟曉光把這些事想好之后,回到家和父親商量,把大致想法和父親說了一下,又說道,“爸爸,咱們?nèi)ナ欣锞幼“?,這樣我們就可以經(jīng)常見到曉輝。他剛上班,也不敢請假,就是忙,但是他也想咱們呢。”
“爸爸聽你的,可是爸爸不想死在外面,我死后還想和你媽媽葬在一起呢!”孟晴川有氣無力地說道。
“爸爸,你放心,等你百年之后,我會把你拉回村里厚葬,一定讓你和媽媽團聚的!”孟曉光含著淚說道。
“好,你做主,你去哪里爸爸就跟你去哪里,反正就這把老骨頭,何處青山不埋人,你也別太在意,等爸爸老去之后,能拉回來更好,拉不回來就找一塊墓地把爸爸葬在市里,爸爸也能守護著你們弟兄倆。”孟晴川知道,現(xiàn)在政策一會兒一變,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有什么政策,他不忍再給兒子加壓力了,兒子已經(jīng)三十歲了,為了他和曉輝始終沒成家,也是他心里難解的結(jié)。
就這樣,孟曉光把家里的東西帶了一些,把門窗都用磚砌墻堵住了,然后帶著父親來到市里。到了市里,孟曉光帶著父親先去了市醫(yī)院,經(jīng)過一系列的檢查,醫(yī)生來到孟晴川的病房,“老爺子,你的身體就是手術(shù)后勞累導(dǎo)致的,之前的癌癥并沒有復(fù)發(fā),癌細胞更沒有擴散,好好養(yǎng)身體,再活十年二十年不是問題,但是要經(jīng)常過來檢查,最好能找一個好中醫(yī)吃點中藥?!?br />
聽到這話,孟曉光抱著父親哭了,看樣子自己這一步走對了,他繼續(xù)待在村里,父親也許很快就會離開他們了。爺倆看了病又打車回了家。
“曉光,你沒和曉輝說咱們來市里了?怎么沒見他來?”回到家孟晴川問兒子。
“爸爸,我還沒來得及和曉輝說呢,后天周六,我上午就去找曉輝,咱們中午一起吃飯?!泵蠒怨獍参扛赣H說道。
“好,上班重要,別耽誤他的工作!”孟晴川說著就躺在床上休息了,他總是預(yù)感他家曉輝有什么事,可是曉光不說,他也不愿多問,生怕給兒子加壓力。
第二天上午,孟曉光和父親吃了飯,帶著父親又去他初中同學(xué)介紹的一個中醫(yī)診所給父親配了一些中藥,然后父子倆又回了家。孟曉光做了午飯,孟晴川今天吃了不少,昨天的西醫(yī),今天的中醫(yī),都說他的身體沒有大礙,就是平常注意不要勞累,所以今天中午孟晴川吃了不少,心情也開闊了許多。
第二天一早,爺倆吃了早飯,孟曉光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出去,“爸爸,我去找曉輝,我倆去中醫(yī)那里拿上醫(yī)生煎好的中藥就回來了,你在家里看看電視,或者去院子里轉(zhuǎn)轉(zhuǎn),別總等我們,到時候就回來了,你可別著急了?!泵蠒怨庹f完給父親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就出去了。
年初來孟曉光就打聽清楚了,孟曉輝的女朋友叫陳雅芳,父親陳駿是市里稅務(wù)局副局長,他們家就在市稅務(wù)局后面的一排二層樓別墅居住。孟曉光也不再遲疑了,他挎著背包步行來到了陳雅芳家的門口,看看手表已經(jīng)快十點了,應(yīng)該家里人也都起床了,他敲了敲門。
“誰???”不一會兒有個中年婦女出來開了門問道。
“我是孟曉輝的哥哥,我來找他!”孟曉光簡單地說道,他不知道這個婦女是什么人,城里人有錢人家都雇保姆,這是保姆還是陳雅芳的母親他也不清楚,所以說話很是客氣。
“進來吧!”那個婦女說著就進了屋,孟曉光跟在后面。進到屋里,就見那個婦女超樓上喊道,“小芳,曉輝的哥哥來找曉輝。”
不多一陣兒,樓上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女孩站在樓道口,向下觀望,她一眼就看到了孟曉光,典型的農(nóng)村人,長得倒是和孟曉輝有點像,就是感覺一身的土氣,這是孟曉輝的哥哥?這樣的窮親戚是怎么找上門的?陳雅芳有些不太高興,沖著樓上喊道,“孟曉輝,你鄉(xiāng)下的哥哥來找你了!”
鄉(xiāng)下的哥哥?孟曉光聽著就有些不舒服,好在這時從旁邊一樓的屋子里走出兩個人,一男一女,年齡看上去都在五十歲左右,這應(yīng)該就是陳雅芳的父親母親了,剛才那位應(yīng)該是保姆或者親戚。
“曉輝的哥哥,快坐下!我們是小芳的爸爸媽媽?!标愌欧嫉膵寢屨f著給孟曉光倒了一杯水。
看樣子還算和善,這家人也倒不錯,就是陳雅芳有點頤指氣使,也許是家里人慣壞了,本性應(yīng)該不壞,否則弟弟也不能這么久住在人家,孟曉光想著就坐了下來,也沒端水杯。
這時,孟曉輝穿戴整齊從樓下走了下來,遠遠就紅著眼睛,來到哥哥面前,低聲說道,“哥哥,你咋來市里了?”
“哥來看看你!”孟曉光說著站起來給弟弟擦掉眼角的淚水,“這么大了還哭鼻子,這是受什么委屈了?”孟曉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道。
“沒有,我就是見到哥哥太高興了。”孟曉輝糯糯地說道。
“我們家可沒有欺負他,好吃好喝地招待他?!标愌欧家矎臉窍伦吡讼聛?。
“你們沒宿舍?怎么住在別人家里?”孟曉光笑著問弟弟。
“我……我……”孟曉輝不知道怎么回答,低著頭說話有點吭哧。
“他現(xiàn)在是我的男朋友,以后就是我家的上門女婿?!标愌欧颊f道。
“你也不回去看看爸爸,爸爸想你了!”孟曉光沒搭理陳雅芳,看著孟曉輝溫和地說道。
“都說了是我家的上門女婿,還回家干什么?”陳雅芳看著孟曉光沒理他,有點生氣,繼續(xù)說道。
“我家的男人可沒有做上門女婿的傳統(tǒng)!你是準備三媒六聘呢?還是準備八抬大轎呢?做了上門女婿就不能回家了?這是誰家的理論?那男的娶回媳婦還不讓她回娘家了?大清朝早就滅亡了,現(xiàn)在是新社會,你這理論怕是站不住腳吧!”孟曉光沉聲說道。
“他的工作都是我爸爸解決的,他就得聽我的話!”陳雅芳聲音太高了兩個分貝說道。
“你爸爸有這么大的能量?”孟曉光說著看了看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陳駿,“你爸爸有這么大的能量你怎么還在環(huán)保局的三產(chǎn)里上班?你爸爸真有這么大的能量也把我安排到稅務(wù)局?”孟曉光冷眼看著陳雅芳,繼續(xù)說道,“我弟弟進稅務(wù)局通過的是自己的才學(xué),也許面試你爸爸也幫忙了,那他也是為了工作。你這樣的話如果讓紀檢委的工作人員聽到了,好像我弟弟是靠著裙帶關(guān)系進的稅務(wù)局,這個賬我們不買!”
“你……”陳雅芳被孟曉光懟得啞口無言,有些急眼。
“曉輝,咱們走,哥哥在市里買了房子,咱爸也來了!”孟曉光說著又轉(zhuǎn)身對陳雅芳的父母打了個招呼,“叔叔,阿姨,我先帶曉輝回去,我爸想他了,改天再來拜訪您二位!”孟曉光說著就拉著孟曉輝往外走。
“孟曉輝,你要是出了這個門,你就……”陳雅芳高聲叫喊著。
“小芳!”還沒等陳雅芳說完,就被她父親厲聲喝斷了,陳駿然后轉(zhuǎn)過身,把孟曉光弟兄倆送出大門,“回去告訴你爸爸,周末有時間我們?nèi)タ此奶焓迨遄鰱|,咱們一起坐坐!”陳駿在大門口很客氣地說道。
“好的叔叔,您先回去吧,我們先走了!”伸手不打笑臉人,孟曉光也很客氣,笑著和陳駿說了一句,弟兄倆就打車回去了。
“爸爸,你為什么不讓我把話說完!”看到父親進了屋,陳雅芳臉色發(fā)白,語氣埋怨地說道。
“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許說曉輝的工作是我安排的。我當(dāng)時就是去面試了一下,確實是相中曉輝這個小伙子了。我們局里當(dāng)時要招三個人,孟曉輝考的是第一名!曉輝哥哥說的在理,你老爸沒那么大的能量,現(xiàn)在四處嚴查,你是就要把你爸賣了。
“我再不阻止你說下去,你就要放狠話了,你以為孟曉輝真的離不開你?人家的業(yè)務(wù)在局里都是最好的,你倆分手了我都不可能給他造成什么障礙。還有就是,我也就三兩年就退居二線了,你這樣的張揚難道不怕別人為難我嗎?你這樣的囂張跋扈就不怕孟曉輝遲早離開你嗎?”
“閨女吧,你應(yīng)該長大了,爸爸知道你心地不壞,沒必要處處壓人一頭,明天周日,咱們一家三口去看望孟曉輝的爸爸,別再把局勢鬧僵了,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后悔就晚了!”陳駿說完就進了屋。
“你怎么和女兒說話呢,咱女兒長這么大哪受得了這氣?”進了屋,陳雅芳的母親對丈夫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