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起飛
　　 一
　　 “李虎在市里開了一家‘最美草原’涮府，據(jù)說裝修就花了一百多萬，客流很好，咱們今天也去捧個場，我已經定了包間，888包間，今晚‘最美草原’涮府見，我請客！”
　　 初中同學群里，班長張鵬在群里發(fā)了信息，緊接著又發(fā)了一個信息，“我就不一一打電話了，在市里的同學，以及來市里出差的同學，今晚不見不散！”
　　 “小茹，晚上我開車去接你，咱們晚上和同學們聚聚！”曹霞給居住在市里的同學馮玉茹打通了電話。
　　 “我就不去了吧！”馮玉茹聲音猶豫地說道。
　　 “你一個人在市里，和同學們聚聚，以后大家也能多聯(lián)系聯(lián)系，離婚又不是你的錯，更何況同學們又不會看低你，有合適的人選同學們或許還可以再給你介紹一個更合適的，好好打扮一下，別總是死氣沉沉的，下了班我就去接你！”曹霞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去嗎？馮玉茹不是不敢見這些初中同學，而是不愿面對李虎。
　　 天灰蒙蒙的，飄著雪花，馮玉茹站在陽臺的窗戶前，看著樓下大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還有緩緩前行的車流，思緒又回到了上學時的時光————
　　 李虎家在碧水泉鄉(xiāng)上游村，初中就在碧水泉鄉(xiāng)中學上課。馮玉茹原本在紅旗鄉(xiāng)中學上課，初二那年開學不久，馮玉茹的父親調到碧水泉鄉(xiāng)任小學校長，馮玉茹也隨著父親來到了碧水泉鄉(xiāng)中學上課，她作為插班生和李虎成了同班同學。
　　 那個時候，班里的男女同學很少說話，班級同學六十多人，男女生也很少同桌。
　　 一個教室豎著放了四排書桌，每排八張書桌，中間兩排書桌并在一起。
　　 教室不大，最前排同學離老師的講桌很近，尤其是前兩排在教室南邊和北邊的同學，都得側著身子聽老師講課，看黑板。所以，每周同學們都要順移，由南往北換一次座位。
　　 就這樣，每隔三周馮玉茹就會和李虎的座位在中間兩排挨在一起，李虎在南邊書桌的北半邊，馮玉茹在北邊書桌的南半邊。
　　 李虎和馮玉茹第一次挨著坐在一起，李虎就發(fā)現(xiàn)馮玉茹學習有點跟不上他們的學習節(jié)奏。馮玉茹知道，她們紅旗中學班級講課進度比碧水泉中學慢了好幾節(jié)課，再加上她家搬家還耽誤了幾天，所以她的學習進度也有點趕不上。
　　 李虎的學習成績在班級算是上等，他發(fā)現(xiàn)了馮玉茹這個情況，每次講完課，他就把自己的課堂筆記推到馮玉茹那里，尤其是數(shù)學筆記和物理筆記。李虎記課堂筆記本都用地是正常作業(yè)本，只是正面已經用完了，幾乎都是老師判的對鉤。他在作業(yè)本背面記著課堂筆記，但是頁面很整潔，字跡工整，筆記條例也很清晰。馮玉茹經常是晚上拿著李虎的課堂筆記回家再仔細看。
　　 一段時間之后，馮玉茹的學習進度終于跟上來了。李虎還是會把自己的課堂筆記拿給馮玉茹，即使換了座位，李虎還是會下課把自己的課堂筆記遞給馮玉茹，第二天上課前，馮玉茹也會把李虎的課堂筆記本放回他的座位上，他們幾乎沒說過幾句話。
　　 期中考試的時候，馮玉茹憑著每天仔細看著李虎給她的筆記，加上父親抽時間給她做了輔導，馮玉茹的期中考試成績也趕上了班級的中等生。
　　 李虎家庭情況不好，同學們都知道，每周六放學李虎都是步行走上十五里回家，周日再從家里步行十五里來到學校，幾乎是風雨無阻。但是李虎很是樂觀，生活中節(jié)儉，穿衣很干凈整齊，上衣的胳膊肘子處還補著補丁，針腳細密，絲毫不影響整體觀感。李虎也很帥氣，濃眉大眼，挺直得鼻梁，剛上初三身高就有一米八左右了，也是班級女孩追逐的對象。但是李虎并沒有在學生時代搞對象，即使收到誰給的情書，也是悄悄地扔掉，不會在同學中間張揚。
　　 李虎和馮玉茹的筆記交流，在班級盛傳了一段時間，但是感覺他倆僅限于筆記交流，同學們漸漸就淡忘了。
　　 進入初三，學生們學習更緊張了，馮玉茹的成績也趕上了李虎，在班級也算上等生，這種學習上的相互交流班主任也知道了，但是看到李虎的成績沒受到影響，馮玉茹的成績直線上升，屬于相互幫助，班主任就沒找過他們談話。
　　 中考結束，李虎邀請班級里的幾個同學放假去他家玩。中考完在家等成績也是無聊，班級的幾個男生要去李虎家玩，鄭春麗一直喜歡李虎，她也想去李虎家看看，但幾個都是男同學，就她一個女生有點不敢去，她想到了馮玉茹，就去找了馮玉茹。
　　 馮玉茹在家也很無聊，等待的日子總是很漫長，馮玉茹和父親母親打了招呼，就和鄭春麗以及幾個男生騎著自行車去了上游村李虎家里。
　　 到了李虎家里，才發(fā)現(xiàn)，情況真的是不好。李虎的父親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沒了，只剩下半截胳膊。李虎的母親是個啞巴，長得很漂亮，見到同學們來也很熱情，就是不會說話。基本是家徒四壁，就是屋里擺著一張很舊的紅柜，有點發(fā)黑了。外屋放著一個黃色碗柜，很多地方掉漆了。家里很干凈。
　　 李虎上山放馬了，家里養(yǎng)著一匹黑馬，他中午放馬回來看到同學們也很高興。農村人的夏天，也沒啥好吃食招待，他去村里豆腐坊端回幾塊豆腐，家里有雞蛋，還有李虎母親發(fā)好的面，中午李虎和母親給大家做的炒豆腐，炒雞蛋，蒸花卷。
　　 本來以為可以在李虎家玩兩天，看到他家情況，幾個同學吃了飯坐了一會兒就又回到了鄉(xiāng)里。
　　 七月中旬，考試成績出來了。李虎報考的是市里的師范學校，差了幾分，落榜了。馮玉茹和鄭春麗都上了縣里的高中，而且她們倆還在一個班級。
　　 自從那次去了李虎家，馮玉茹和李虎關系就逐漸的疏遠了。李虎沒再復習，就去北京打工了。這期間，李虎和個男生經常通信，那時候還沒有手機這種通訊工具，據(jù)說有錢人也用上了大哥大，但也只是聽說。李虎也給馮玉茹和鄭春麗寫了信，寫了兩封信，馮玉茹都沒有給李虎回信。倒是鄭春麗和李虎一直有聯(lián)系，也經常相互通信。
　　 二
　　 李虎在北京工地上打工，干了一年就不干了，他覺得掙的錢太少。他又去了父親曾經打工的地方，大同煤礦趕大車拉煤。
　　 李虎雖然和同學們聯(lián)系不多，但是還是知道同學們的一些情況，鄭春麗和馮玉茹高中畢業(yè)都沒考上大學，然后輟學了。馮玉茹回到碧水泉鄉(xiāng)里，父親幫她走關系在小學代課，后來嫁給一個中學食堂的做飯大師傅。鄭春麗也回到了鄉(xiāng)里，那時候，她的父親去了錫林浩特市里打工，鄭春麗也和父親去了市里。
　　 李虎在大同趕大車賺了一些錢，也回到了錫林浩特市，因為這里剛剛開始發(fā)展。李虎用自己手里的錢買了一輛二手鉤機，開始穿梭在各個工地。兩年后他又買了一輛新鉤機，活計也多了起來。
　　 在各個工地找活干，起早貪黑。李虎勤快，很多包工頭都喜歡用他干活。也包括鄭春麗的父親鄭軍，鄭軍經過多年的經驗和人脈積累，也搞起了包工。他起初不認識李虎，后來在交往中知道這個小伙子竟然和自己同鄉(xiāng)。鄭軍回到家和女兒鄭春麗聊起了這個事情，鄭春麗哭了。鄭春麗高中畢業(yè)后就沒再和李虎聯(lián)系過，再次聽到李虎的消息，是因為他和自己的父親有合作。
　　 自己女兒二十三歲了，高中畢業(yè)，長相也不錯，遲遲不找對象，原來是因為這個小子。鄭軍也確實挺欣賞李虎的，就把李虎的聯(lián)系方式給了鄭春麗。
　　 李虎所居住的出租屋是錫林浩特市城中村的一間小平房，很簡陋，很簡單，也很干凈。每天忙于工地上東奔西走，沒想到在市里遇見鄭春麗，電話聯(lián)系之后，鄭春麗在李虎的休息日來到了李虎的出租屋。
　　 李虎知道鄭春麗對自己有心思，可是他一沒房，二沒車，還不敢考慮成家的事。
　　 女追男隔層紗，很??！鄭春麗聯(lián)系上李虎，就和李虎要了出租屋的鑰匙，不忙的時候就過來給李虎做點飯，洗洗衣服，他們的交往仍然是同學友情，發(fā)乎于情止乎于禮。
　　 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鄭軍看出來了，他的女兒有些癡，節(jié)奏有點慢，二十三四了，還像十七八的小姑娘一樣有些話羞于出口，看來還需要他推波助瀾，知道個究竟。成與不成都有個結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兒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你家住碧水泉鄉(xiāng)的哪個村？”這天收工，鄭軍叫著李虎一起來小飯館吃飯，飯桌上鄭軍問李虎。
　　 “我家住在上游村?！崩罨⒛昧藘善勘?zhèn)啤酒打開，給鄭軍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說道。早期工地司機都會在中午喝一瓶啤酒，并不影響下午開鉤機，包工頭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是喝醉酒就可以繼續(xù)工作。
　　 “家里還有什么人？沒和你來城里嗎？”鄭軍和李虎干了一杯啤酒又問道。
　　 “我家就我一個孩子，我爸媽在村里種點地。我還沒有什么成就，也沒法帶他們出來。我爸十八歲就去大同背煤了，晚上出來還干點小活，有一次搖一輛拉煤的四輪車，搖把把一只手打沒了，就回到了家。當時也不好成家，就娶了我媽，我媽是個啞巴！”李虎說的很自然，沒覺得自己父母有殘疾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你不準備結婚？”鄭軍試探性地問道。
　　 “暫時不敢想，我現(xiàn)在要房沒房，要車沒車，這輛新鉤機還有五六萬的貸款，等等再說吧！”李虎很自然地說道。
　　 哎！鄭軍也不知道怎么接茬了，可是他今天想幫女兒問清楚，索性來個直截了當吧！他把兩個人的酒杯倒?jié)M，又讓服務員上了兩瓶啤酒，“來，干一杯！”
　　 兩個人把啤酒干了，鄭軍又把啤酒倒?jié)M。李虎看著鄭軍，這個人今天是咋了？他平時最多喝一瓶啤酒，甚至很多時候就是喝一杯茶，不端酒杯，今天還主動又要了一瓶啤酒，李虎不解地看著鄭軍，希望在他的眼睛里能看出點什么。
　　 “別好奇了，我今天就是和你來說事的，來，干了這杯酒再說！”鄭軍端起杯，李虎跟著端杯，兩個人又喝了一杯，鄭軍還是把酒杯倒?jié)M，然后點了一顆煙，抽了一口，吐出一串煙圈。
　　 “鄭師傅有事直說，如果不用我的車，我也不怪您，我再找別的工地，咱們都是老鄉(xiāng)，以后有的是機會合作。”李虎以為鄭軍不想和他合作了，要把他踢出工地。
　　 “不是那回事，我就直說了！”鄭軍說著又喝了一杯酒，有點暈乎了，吸了一口煙，又吐出一串煙泡?！拔沂青嵈蝴惖母赣H！”鄭軍平靜了一陣兒淡淡地說道。
　　 “哦！”李虎有些愕然，沒想到和自己共事這么久的人竟然是自己同學的父親，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我家麗麗和你是同學，也是同歲。一直沒找對象，你也知道，我家麗麗長得不難看，我的家庭也不差，可她就是不找對象。直到有一天我回家吃飯時聊起了你，才知道她一直在等你，她說你們并沒有談過戀愛。我想聽你一個準話，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家麗麗？”鄭軍說完又喝了一杯啤酒。
　　 “我……”李虎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因為即使鄭春麗偶爾去他的出租屋，他也沒有往這塊兒想，只是覺得就是同學，他一時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我不是替麗麗問的，我是替自己問的，不，我是替麗麗問的，我喝不了酒，喝點酒有點顛三倒四了，話都說不清了！”鄭軍使勁抽了一口煙，嗆得咳嗽了幾聲，喝了一口水繼續(xù)說道，“她已經二十三了，我不想讓她繼續(xù)耽誤下去了，你可以回去想想，和麗麗說清楚也行！”鄭軍說著把瓶中酒都倒進杯里，一口喝干，然后就自己先出去了。
　　 李虎接下來的幾天一直沒聯(lián)系鄭春麗，他倒是和父親溝通了這件事情，父親讓他自己做主，又把家里僅有的九萬塊錢也給他打了過來。
　　 這天休息，李虎終于給鄭春麗打了電話，約好下午在出租屋等她。鄭春麗在一個早點鋪上班，每天就是一上午上班，下午就沒事了。她回家吃了飯，母親包的餃子，她還給李虎帶了一些餃子，來到李虎的出租屋里。
　　 李虎給鄭春麗倒了一杯水，正好還沒吃午飯，就吃著鄭春麗拿來的餃子，一頓飯，誰也沒說話，吃了飯，李虎洗了碗，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點了一顆煙。
　　 “你有事？”看著李虎一直沉默，鄭春麗開口問道。
　　 “你父親找我了，問我喜不喜歡你?！崩罨⒄f道。
　　 “那你喜不喜歡我？”鄭春麗沒聽父親回家說起，但是她很想知道答案。
　　 “我家里的情況你也知道，昨天我父親把家里攢下的九萬塊錢都給我打來了，我把買鉤機欠款都還清楚了，現(xiàn)在還有不到三萬塊?！崩罨⒄f著就拿出自己上午還錢后又從銀行取出的兩萬七千塊錢，“就這些，我沒房沒車，你若愿意跟我，咱們隨時都可以結婚！”
　　 “我還是想知道，你喜歡我嗎？”鄭春麗又問道。
　　 “我……”李虎說了一個字，然后站起來，來到鄭春麗身邊，捧著她的臉，在她的唇上輕輕親了一口，“我喜歡你！自從你高中畢業(yè)，我再也沒收到你的來信。我不知道是你不再給我寫信了，還是我換了煤礦沒接到你寫的信，我時常想起你，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喜歡上你了。再次見面，我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喜歡你，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對象，所以就沒和你說起過?！崩罨⒄f著把鄭春麗摟在了自己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