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云水】太陽花(散文)
春天的時候,天氣回暖,花開了葉兒綠了,流水也歡快地蕩著清波汩汩流淌著,水里歡快了鵝鴨還有野鶩,再有一些遠來過冬的水鳥,依舊會有幾只戀戀不舍,自在地游在水中。
一日,我在家里休息,閑著沒事,就將自己的一些舊物品翻出來,依舊說著那同樣的話:能用的則用,不能用的就扔掉吧。
愛人和兒子一聽,堅決擁護,紛紛前來幫忙,不是有句話,叫做斷舍離嗎?兒子第一個發(fā)表言論,說家里太擁擠,不是屋子小,而是沒用的東西太多了,好多東西,放那里,根本就不用,占據(jù)空間不說,看著也不整齊,不衛(wèi)生的。
愛人也跟著說:就是,就是,把不用的東西堅決扔掉,來個斷舍離。
我聽了兒子和愛人的話,感覺有道理,但是,好多東西看著沒用,但是,用得著時,又無處可尋了。
正在想著,聽兒子說:媽媽,媽媽,這是我的毛背心嗎?我咋不記得穿過?
愛人聽了,趕緊朝兒子使眼色,示意兒子趕緊收起來,我看著有些奇怪,急忙走上前來,兒子來不及收起,就舉起來,給我看,只是一眼,我的心兒立刻就暖化了,眼淚也就下來了。那是,我小時候的毛背心,那是母親給我織的,我一直收藏著,小小的毛背心金黃色的花朵,綠綠的底色花紋,那是母親在夜晚,燈光下,一針一線給我織的。
我一把奪在手里,好似如獲至寶,按在胸口,半天說不出話來,兒子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問著:爸爸,你瞧呀,我媽咋啦?
愛人眨眨眼睛,說:你媽媽呀,這是想媽媽了唄。
是的,見到那件毛背心,情不自禁,會被那暖暖的花色,那縝密細致的編織打動著,好似一只溫柔手兒,將我一下子就拉回了往昔,思念的潮水立刻淹沒了記憶——
還記得,那是一個冬天的午后,雪花在窗外飄著,呼呼啦啦,好似一只只蝴蝶在空中翩翩的飛舞著,庭院里,早已堆起了小雪人。一對杏核做了眼睛,一只小紅紐扣做了嘴巴,鼻子最有特點,那是用父親喜歡吃的火紅的辣椒做的。
別看下著雪花,我和弟弟照樣和同伴們玩得開心,圍著小雪人跳呀唱呀,一點也不覺得冷,更是沒有因為下雪而影響到我們一起玩耍。其實,東北的冬天里,幾乎天天下雪的,有時候一下好幾天,有時候,下得很短暫,也就是那么一會。甚至有時候邊下雪邊晴天的,仔細看,透過陽光,雪花在陽光下,閃著奇幻的色彩。
天色暗下來時,我和弟弟才被母親喊進了屋子里,母親的晚飯快要做好了,等著我回家吃飯了。同伴們也一哄而散,都回家去吃飯去了。那么,小雪人呢,依舊站在庭院里,她沒有媽媽喊它回家吃飯,它只好站在雪地里,站在雪花飛舞的冷空氣里。
我回到屋子里,最舍不得的就是我的小雪人,我對母親說來心事,母親就微微笑著,說:小雪人是仙子吶,不吃飯也不睡覺的。
為什么?弟弟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問著,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
它來人間一趟,因為世間很短,因此,沒時間吃呀睡呀,它要睜著大大的眼睛,盯著看呀,看呀,珍惜分分秒秒。好好看看世界,好好感受世界的美。
母親給我們講著,手里的活兒沒有停下來,繼續(xù)做著飯。我就和弟弟在火炕上繼續(xù)跳著舞,邊歌唱著,唱著《魯冰花》:“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母親看見我和弟弟玩得快樂的樣子,也很快樂,并且隨著我們一起唱呀唱。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屋子里卻很暖和,我們在和母親一起等著父親回家吃飯。
吃著晚飯,父親母親在飯桌上說著一天里工作的事情,感覺他們總是互相鼓勵著,還制定著一些互相比賽的科目呢。都在拼著勁兒,要爭個先進工作者。
母親一直很能干的,在哪里也是出類拔萃的,還被評為勞模呢。至今都無法忘記母親去開勞模會時的情景,真是一人當勞模全家都光榮呢,走在連隊里,誰見了都會夸我母親呢,心里就會為母親驕傲,想長大了,也做母親那樣的人,做一個對社會對國家有益的人呢。
吃飯的時候,母親說雖然現(xiàn)在還冷著呢,可是,很快冬天就會過去了,春天就會來了。母親打算要給我織一件毛背心穿。可是,因為姥爺身體不好,經(jīng)常住院,還有舅舅要結(jié)婚,因此,母親就從每月的工資里拿出大部分來,寄給老家去了,希望減輕姥姥的壓力,也希望姥爺?shù)牟〉玫胶玫闹委?,以便早日恢?fù)。
因此,家里日子會緊了一些,不舍得買一些用品的,織件毛背心,雖然用線不多,但是,買線也是要花去一些錢的。母親和父親早已決定,就算是勒緊褲腰帶,也要給姥爺治病,再就是給舅舅出錢結(jié)婚用的。于是,母親就把自己最喜歡的兩條圍巾找了出來,一條金黃色的,一條是綠色的,打算拆了,給我織毛背心用。這兩條圍巾都是母親結(jié)婚時,姥爺姥姥給置辦的。母親一直在在身邊,從來都沒舍得用過呢。若不是為了我,母親說啥也不舍得拆的。
母親找出來,對著圍巾出神了半天,父親就說:還是先算了吧,以后寬裕了,再買毛線給玉兒織吧,現(xiàn)在天寒地凍的,正是要帶圍巾的時候,你每天下下班的,別不舍得圍了,快圍著吧。
可是,母親還是把那一金黃一綠色的圍巾拆了。
夜深了,母親還在忙碌著,爐火在爐膛里噼啪地炸裂著,好似歡快的一顆心兒,樂得要開花兒,窗外雪卻越下越大呢,銀色世界里,雪花飄飄,北風(fēng)吹得樹木嗚嗚作響,我和弟弟早已熟睡了。母親在黃暈的燈光下,細心地拆著圍巾,那圍巾是機織的,不易拆開呢,母親就用一縫衣針,細心地挑著,一針針又一針針,將線兒一點點拆開,再繞成線團兒。毛線團兒在一點點加大,圍巾卻在逐漸一點點縮小。一天又一天,母親總是趁著夜晚,夜深人靜,做這些針線活的,因為白天母親還要去十幾里外的縣城去工作的。
當毛線團變得很大時,圍巾也就不見了,美麗的圍巾,變成了一金色一綠色的兩團毛線。母親呢,就開始為我開始織毛背心了。依舊是夜深人靜,依舊是燈光下,母親用她一雙巧手兒,認真仔細的織著毛背心。母親要好,什么事也要求完美,因此,若是錯一個針角,都要拆了從織的,絕不放任自己的。
母親常說:若是一個針織錯了,整個一件衣服就毀了,不再是完美的了。一件衣服織錯了針可以拆了再重新去織,那么,人的一生呢,錯了的針,還能再拆了,重新來過嗎?
是的,若真是錯了,該拆也得拆,該改也得改,但是,最好就是不要去犯錯,那么,咋辦呢?就是要認真,做任何事情,都要認真,這世界上的事呀,最怕“認真”二字的。
母親總是邊做著針線活兒,邊講著一些事情,或是給我和弟弟講故事的。
其實,我小時候,身體不太好,總是容易生病的,醫(yī)生也建議我多待在家里,不要到處去玩耍,好好休息,但是,小孩子天生好動的,母親就也并不反對我出去玩耍,和小伙伴們在一起。母親總是說,多活動有好處的,醫(yī)生的建議要聽,但是,我們自己的身體也會主動提醒我們?nèi)プ鍪裁吹?,只要喜歡動喜歡玩耍喜歡歌唱跳舞,那就說明我們自己的身體還是很好,是需要的。
母親樂觀著呢,她沒有因此為我的難過,反而,找出一些小畫冊,小本子,鉛筆彩筆給我,要我在身體不愛動,想呆在家里,就學(xué)著畫畫,寫字識字看畫冊。 母親自己就很勤快,也能吃苦的,做事很嚴謹?shù)?,別看是一件小小的毛背心,母親依舊很認真,也很用了功夫,織得松緊適度,花色新穎又美麗。
一朵朵的金色花朵均勻地開在毛背心上,金色的花兒,綠綠的葉子,好似鮮活的花兒在盛開著,在寒冷的冬季的夜里,母親就是那樣一針針一線線把它織成了。
我問母親:媽媽,媽媽,這毛背心上是什么話呀?
母親就含著笑意說:太陽花,幸福的花,快樂的花,溫暖的花,最美的花兒。
母親是想讓我幸??鞓?,也是想讓我如太陽花一樣,經(jīng)受住風(fēng)雨,向著太陽盛開,茁壯成長呢。
往事悠悠,我一時間,陷入了回憶里,聽到兒子在喊我,問我事情,還說:想什么呢?媽媽。
我回答著:哦,可不是想媽媽了咋的。
手里依然捧著那件太陽花毛背心,母親的針線里藏著多少母愛,多少溫暖呀。
我想,或許有些東西能夠斷舍離,而,母愛,親情,卻無法做到,這一生一世都不會離去也不會舍去的。就算是,我們的臍帶斷開了,但是,那個痛點還在,那個疤痕還在,那時我們與母親的紐帶,無法斷開,它會時時在無形連接著,疏通著,愛,與生俱來,絲絲連連,纏纏繞繞,不會斷。
再次將那件太陽花毛背心壓在了衣櫥底下,就此,也就存在了心底里。母親給的愛,珍存于心,流淌在生命里,太陽花一樣,溫暖,璀璨,如陽光般,普照?;蛟S好多事好多東西,可以斷舍離,唯獨愛,無法割舍,無法忘記,絲絲連連,永遠在。
愛,從未離開,一直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