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綠野·春】跪(小說)
記不清這已經是第幾次踏入這戶“釘子戶”的家門了。
那日,熾熱的陽光奮力穿過縱橫交錯如迷宮般的電線,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形狀各異、斑駁陸離的光影,仿佛一幅抽象的畫作。幾名工作人員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這棟老舊居民樓的樓道里。樓道中,一股濃郁的潮濕發(fā)霉氣味撲面而來,仿佛要將人淹沒。墻壁上的墻皮早已搖搖欲墜,像是一群即將墜落的枯葉,只需輕輕一陣微風,便會簌簌掉落。屋里住著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她的兒子常年在外打工,為了生活四處奔波,留下老太太獨自一人守著這個略顯破舊卻充滿回憶的家。自從拆遷工作的消息傳來,老太太內心的抵觸情緒便如野草般瘋長。每次工作人員滿懷熱忱地上門溝通,迎接他們的不是緊緊鎖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房門,就是老太太那如堅冰般沉默不語的抗拒,她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堅定地表達著自己對拆遷的不滿。
又一天,同樣的工作人員再次鼓起勇氣登門。只是這次,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換成了一個陌生而溫和的聲音:“阿姨,又來打擾您啦,還是想跟您好好聊聊拆遷的事兒。您放心,我們這次來,真的就只是想認認真真聽聽您的想法,一起心平氣和地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讓您滿意的辦法。”老太太冷冷地哼了一聲,那聲音里滿是不屑與抗拒,隨后轉身,邁著略顯蹣跚的步伐走進屋內。工作人員們無奈地相互對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疲憊與無奈,但職責所在,他們還是默默地跟了進去。屋內的陳設極為簡陋,一張破舊的沙發(fā)孤獨地擺在客廳的角落,像是一位被歲月遺忘的老者,上面的布料磨損得厲害,線頭肆無忌憚地裸露在外,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艱辛。工作人員們輕輕坐下后,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說道:“阿姨,您也知道,咱們這片兒有幸被納入城市改造計劃了,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啊。等改造完成以后,這兒的環(huán)境將會煥然一新,各種生活設施也會大大改善,無論是出行、購物還是就醫(yī),都會方便許多,對您以后的生活那肯定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呀。”
老太太原本就布滿皺紋的眉頭瞬間緊緊皺起,像是兩座即將崩塌的小山,情緒如火山般突然爆發(fā)起來:“說得倒是輕巧!我在這兒都住了大半輩子了,這房子就算再破,那也是我的家啊,是我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你們說拆就拆,我怎么可能舍得?我兒子又不在身邊,我就這么一個孤老婆子,要是搬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她的聲音微微顫抖,那顫抖中夾雜著無盡的無奈與恐懼,仿佛未來的生活是一片黑暗的深淵。眼中滿是對未知的迷茫和對熟悉家園的深深眷戀,那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隨時都可能奪眶而出。
工作人員剛想要張嘴解釋,老太太情緒愈發(fā)激動,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你們這些當官的,整天坐在辦公室里,根本就不理解我們老百姓的感受!你們眼里就只想著完成任務,根本就不管我們的死活!”這番話,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地砸在眾人的心里,讓每個人都感到無比沉重,空氣仿佛在這一刻也凝固了,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二
這里是一片位于繁華都市邊緣的老舊街區(qū),就像一位風燭殘年的老者,每一處細節(jié)都在展示著歲月的無情。隨著城市改造計劃的逐步推進,拆遷工作勢在必行,然而,這位固執(zhí)的老太太,卻如同一塊堅硬的礁石,橫亙在拆遷工作的道路上,成了攔路虎,將影響進程。
拆遷辦在幾經商討之后,無奈之下,派來了年輕的林宇。他面容和善,那臉上始終洋溢著的微笑,仿佛春日里的暖陽,能驅散人們心中的陰霾;眼神中透著堅定與溫和,猶如深邃的湖水,給人一種沉穩(wěn)可靠的感覺。自接手這項艱巨的任務以來,林宇就深知其中的艱難程度,猶如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中掌舵航行,稍有不慎便會船毀人亡。拆遷工作不僅要嚴格遵循那些繁瑣復雜、如精密儀器般不容出錯的政策法規(guī),每一個條款、每一個細節(jié)都如同鏈條上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缺一不可且容不得絲毫偏差;更要充分考慮并妥善處理好每一位居民的訴求,因為這每一個訴求背后,都是一個家庭的生活與未來,稍有不慎就會引發(fā)激烈的矛盾沖突,讓工作陷入更加艱難的境地。他在心里無數(shù)次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憑借自己最大的耐心和最真摯的誠意,為大家尋找到一個皆大歡喜、滿意至極的解決方案。
“你是誰?”林宇一踏入房門,老太太那帶著幾分不滿與警惕的質問聲便如利箭般射來。林宇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語氣格外誠懇地說道:“阿姨,我是新來負責這項工作的林宇。我特別能理解您此刻的心情,這房子對您來說,不僅僅是一個居住的地方,它承載了您大半輩子的回憶,換作是我,我也會跟您一樣,對它有著深厚的感情,舍不得離開。但阿姨,您仔細看看,這房子由于年代太過久遠,實在是太破舊了,到處都存在著不少安全隱患,我們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真的很擔心您的安危啊?!?br />
“我就這么一個家,你們非要拆,我就不拆!要是你們再逼我,我這條老命都不要了!”老太太越說越激動,情緒已經完全失控,只見她突然雙腿一軟,直直地朝著林宇跪了下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瞬間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空氣也仿佛瞬間凝固,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工作人員們先是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隨即如夢初醒般趕忙上前攙扶,然而老太太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堅決不肯起來,好不容易被扶起來,卻又再次跪下,如此反復幾次,讓眾人手足無措。
林宇的心在那一瞬間猛地揪緊,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痛難忍。自責、心疼、焦急等各種復雜的情緒如洶涌的潮水般一股腦涌上心頭。他無比清楚,這一跪,絕非簡單的肢體動作,而是老太太內心深處無奈與絕望的集中爆發(fā),更是對我們之前工作的一種無聲卻又無比嚴厲的控訴。
三
就在眾人都陷入慌亂,不知如何是好,一籌莫展之際,林宇一個也許連他本人也意想不到的舉動,力挽了狂瀾,扭轉了局面。
林宇眼眶泛紅,似乎出于無奈又如情非得已禁不住地“撲通”一聲雙膝跪下,跪在老太太面前。他伸出雙手,穩(wěn)穩(wěn)地扶住老太太那瘦弱且微微顫抖的肩膀,聲音因為激動和自責而微微哽咽:“阿姨,您千萬別這樣!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讓您受了這么大的委屈。您有什么難處,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都盡管跟我說,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您解決。我也是父母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將心比心,如果我的父母遇到這種事,我心里肯定也會像刀割一樣疼。阿姨,您就相信我這一次,我向您保證,一定給您一個讓您滿意得不能再滿意的結果!”
老太太那渾濁的眼睛里,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涌涌出,順著她那布滿皺紋的臉頰緩緩滑落。她顫抖著伸出那干枯如柴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林宇的臉龐,聲音里滿是疑惑與感動:“你這官兒,咋能給我這老太婆下跪呢?”
“您是長輩,更是這方土地的主人。拆遷不是要拆了大家的心,而是為了讓大家過上更好的生活。安置方案我們會根據大家的意見改,補償標準也會根據實際情況調,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一定讓大家住得舒心、安心、放心?!?br />
林宇繼續(xù)耐心細致地解釋道:“阿姨,這次給您安排的安置房位置特別好,就在醫(yī)院和超市旁邊,以后您要是身體有點不舒服,或者想買點生活用品,出門幾步路就到了,生活別提多方便了。而且小區(qū)還配備了專業(yè)的物業(yè),他們都是經過嚴格培訓的,您要是遇到什么事兒,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隨時都能找到人幫忙。您兒子在外地工作,每天那么辛苦,要是知道您在這邊住得安全又舒適,他也能更安心地工作,對吧?”
老太太聽著林宇的話,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但眼中仍隱隱透露出一絲猶豫,她喃喃地說道:“真有你說的那么好?我怎么能信你呢?”
“阿姨,我以我的人格向您擔保,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fā)自肺腑的真心話。要是到時候安置房沒有我說的這么好,您隨時隨地都可以來找我,我絕對負責到底!而且,等搬家的時候,我們會安排最專業(yè)、最靠譜的搬家公司,保證把您家里的每一件老物件都完好無損地搬到新家,一件都不會少,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在老太太沉默的當兒,林宇又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豈肯低頭跪婦人,正因我們是人民公仆,是你們的衣食父母官?!苯K于使之輕輕點了點頭,那原本緊鎖的眉頭也逐漸舒展開來:“孩子,看你這么誠懇,我就信你這一次,可千萬別讓我這個老太婆失望啊。”
林宇見狀,趕忙站起身來,緊緊地握住老太太的手,眼神中充滿了堅定與承諾:“阿姨,您放心吧,我一定說到做到。以后您要是有任何事兒,不管是生活上的困難,還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盡管來找我,我隨叫隨到?!?br />
從這以后,老太太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不僅積極主動地配合拆遷工作,還發(fā)揮自己在鄰里間的影響力,主動幫著林宇去勸說其他居民。在她的帶動下,不少原本對拆遷工作抵觸情緒極深的居民,也逐漸改變了想法,開始理解并支持拆遷工作。而林宇也始終堅守自己的承諾,經常抽出時間去看望老太太,關心她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幫助她解決各種生活難題。無論是家里的電器壞了,還是遇到了一些生活上的瑣事,林宇總是第一時間趕到,為老太太排憂解難。
在眾人的共同努力下,拆遷工作得以順利完成。居民們陸續(xù)搬進了嶄新的小區(qū),小區(qū)里綠樹成蔭,鮮花盛開,孩子們在花園里嬉笑玩耍,老人們在長椅上悠閑地曬著太陽,一片和諧美好的景象。老太太站在新家寬敞明亮的窗前,看著眼前這如詩如畫的場景,聽著孩子們那清脆悅耳的歡聲笑語,臉上洋溢著幸福而滿足的笑容。她逢人便忍不住夸贊:
“多虧了小林啊!要不是他,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他這一跪,跪出了我們老百姓的安心,跪出了咱和政府之間的信任吶!”
林宇站在小區(qū)廣場上,看著居民們臉上那洋溢著的幸福笑容,心中滿是欣慰與自豪。他深深地明白,這看似簡單的一跪,化解的不僅僅是眼前的矛盾,更是在政府與群眾之間,架起了一座充滿理解、信任與深情厚誼的“心橋”。這座橋,承載著政府對人民的關懷與責任,也承載著人民對政府的信任與期待,它將永遠穩(wěn)固地屹立著,見證著城市的發(fā)展與人民生活的日益美好。
異史氏曰:雙膝之下,不是權力的卑微,而是把人民放在心頭的重量。這一跪,不恥下跪,跪出了魚水深情,跪出了一片新天地,更跪出了新時代干部的初心與擔當。它如同一盞明燈,照亮了政府與群眾之間溝通的道路;又如同一座豐碑,銘刻著干部為人民服務的赤誠之心。在城市發(fā)展的征程中,這樣的舉動,無疑是最溫暖人心、最具力量的音符,奏響著和諧共進的美好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