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魯】喜喪(微小說)
趙主任的父親去世了。這個消息在村里迅速傳開,隨之而來的是各種猜測:有人說是中毒,有人猜測是上吊,還有人認(rèn)為是從炕上摔下導(dǎo)致死亡。更令人疑惑的是,幾天前還有人看到趙主任的父親,在村頭精神矍鑠地打太極拳,怎么突然就離世了呢?盡管村民們覺得此事蹊蹺,但誰也沒有確鑿的證據(jù),只能在私下議論。真正的死因,或許只有趙主任和他的家人心里最清楚。
趙主任是個極其重視孝道的人,為了表達(dá)對父親的敬重,他決定為父親操辦一場隆重而盛大的葬禮——美其名曰“喜喪”。既然是喜喪,自然要辦得與眾不同、別具一格。趙主任不愧是村主任,果然出手不凡。他命人在村街上搭建了一座豪華氣派的靈棚,彩旗飄揚(yáng),紙幡飛舞,一具巨大的紅木棺槨擺放在靈棚中央,四周花圈環(huán)繞,挽聯(lián)高懸,香煙繚繞。棺槨前一個斗大的“奠”字,仿佛在訴說著逝者的生平。趙主任的家人披麻戴孝,在靈棚里談笑風(fēng)生,場面熱鬧非凡。趙主任還請來了縣城著名的戲班,吹拉彈唱,歌聲不絕于耳。這沸反盈天、喜氣洋洋的場面讓村民們大開眼界,卻也讓他們感到困惑:父親去世,怎么還能這般高興?
有人私下里罵道:“這簡直豬狗不如,哪有這么辦喪事的?”然而,趙主任依然我行我素,他別出心裁,在自家門口設(shè)立了一個收禮處。一張大桌子上擺放著一個紅木箱子,上面寫著“禮金箱”。桌子后面坐著收禮員和記賬員,他們正襟危坐,嚴(yán)肅認(rèn)真,一絲不茍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zé)。而趙主任則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瞇著眼睛,翹著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鄉(xiāng)親們從村里的各個方向,絡(luò)繹不絕地來到收禮處,排隊(duì)隨禮,禮金多則上千元,少則幾百元。大家心里都明白,趙主任是一村之長,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用得上他,誰不想趁此機(jī)會為自己鋪路呢?趙主任坐在太師椅上,時而剔剔牙,時而掏掏耳朵,但他那雙小眼睛卻始終緊盯著收禮員,生怕他們私吞自己的錢財(cái)??粗嗣駧旁丛床粩嗟亓魅胨腻X箱,他那肥胖的臉上,一雙小眼睛早已笑成了一條縫兒。他雖說心中喜不自勝,卻還裝模作樣地向隨禮人打招呼。隨禮多,他便雙手合十,連聲道謝;隨禮少,他便翻著白眼,臉色陰沉得仿佛要下雨。
就在趙主任忘乎所以的時候,大街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位老者,讓村民們大驚失色,四散奔逃。一時間,大街上像刮過龍卷風(fēng)似的,冷冷清清,不見人影。趙主任見到此人卻并不慌張,反而上前埋怨道:“爹,您怎么回來了?我姐對您不好嗎?您回來真不是時候,晚幾天回來也行啊,錢還沒收完呢?!?br />
老人看到趙主任披麻戴孝,頓時明白過來。他怒不可遏地看著趙主任,氣得渾身發(fā)抖,掄起巴掌,狠狠抽在趙主任那肥胖的臉上,怒罵道:“我終于明白,你這畜生,竟然把我支到你姐姐家,在家里搞這種名堂。我還沒死呢,你就急著斂財(cái)。你這喪盡天良的東西……”
趙主任捂著火辣辣的臉,理直氣壯地說:“爹,我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您想想,我再有一年就到期了,下一屆能不能當(dāng)上村主任還兩說呢。倘若不趁著在職有權(quán)撈一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我選舉時拉票花的錢豈不是白花了?”
“呸!”趙主任的父親狠狠啐了他一口,“別人不曉得,你爹還不曉得嗎?這兩年你撈得還少嗎?”
趙主任擦擦臉,強(qiáng)詞奪理道:“當(dāng)官為啥?花那么多錢好不容易才當(dāng)上官,不就是為了錢嗎?不為錢誰當(dāng)官呢?除非是神經(jīng)病?!?br />
“你這畜生!”趙主任的父親氣憤至極,“為錢也不能把你爹……”
趙主任嬉皮笑臉地說:“咳,這有啥,權(quán)當(dāng)是一次演習(xí)。等你歸天之后,我就……”
趙主任的父親悲憤至極,嘴唇發(fā)青,臉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踉踉蹌蹌地向靈棚奔去,猛地一頭撞向棺槨。還沒等靈棚里的人反應(yīng)過來,趙主任的父親已經(jīng)氣絕身亡。
趙主任并未顯露出絲毫驚慌,只是輕輕晃了晃他那略顯臃腫的腦袋,語氣平靜地說道:“沒想到弄假成真了,葬禮繼續(xù)進(jìn)行吧。”
然而,大街上依舊人跡寥寥,唯有戲班子咿咿呀呀地吟唱著,那悲戚的曲調(diào)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