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過往】狗緣(散文)
在東北住的那些年里,爺爺喜歡打獵。一次我和母親去趕集,遇到一個被人遺棄的小黑狗就給抱了回來。爺爺細心照顧,逐漸長大后,小黑經(jīng)常和爺爺進山打獵,成了爺爺最忠實的伙伴。
小黑狗很通人性,每次和爺爺出外打獵,爺爺打回的獵物,他都會幫爺爺用嘴叼著歡快地跑在前面,幫爺爺?shù)鸹丶摇C看蔚鸹氐墨C物,爺爺都會把內(nèi)臟煮熟了獎勵給它吃。雖然它的窩就搭在院內(nèi),但遇到不好的天氣,爺爺都會喚它進屋,讓它睡在爺爺房間。有時我家燉大骨頭,都會給它留一兩塊肉多的給它吃。小黑狗很喜歡啃骨頭,看見我們遞給它骨頭眼睛里會冒著吃人的光,興奮地對我們作揖搖著尾巴。爺爺對狗視若珍寶,就如自己的孩子。誰也不許打罵它。即使有時狗對誰不友好狂吠叫,誰罵它幾句都不行,爺爺看到了會和誰急。有兩次,奶奶因為和爺爺吵架了,故意拿狗出氣,用掃把疙瘩抽狗,爺爺奮力沖上前擋在狗面前,大喊道:“有氣對我撒呀!別打我的小黑!”他任憑奶奶把棍棒抽在自己身上,也不讓奶奶打小黑一下。
小黑和人一樣懂得爺爺對它的好,難忘的是一個雪天,在一次爺爺去山里打獵被大雪圍在山中,腳部又被獵人下的鐵夾子深嵌入腳踝,因此腳瞬間變成了鐵青。但爺爺卻仍把最后半塊兔肉,塞進小黑嘴里。小黑勇敢地找尋出路,跑回家給家人報信,我們一家人全體出動,把爺爺背出大山。
小黑在我家生活了八年,在一次黃鼠狼來我家偷雞為保護雞時,不小心被黃鼠狼咬傷了脖子,流血過多離開了爺爺。那天爺爺傷心地緊緊抱著它,一遍遍梳理它逐漸冰冷的毛發(fā),褶子里爬滿老淚。那天,爺爺封了槍,連同小黑脖子上的項圈一起放進一個條形的樟木箱底,埋在了我家院里小黑經(jīng)常趴的榆樹下。那天后,爺爺再也不允許我們養(yǎng)狗。
后來我們一家來承德,小弟十歲時,二叔和二嬸給小弟牽來一條金毛狗。據(jù)說,這條狗已經(jīng)養(yǎng)了五年了。狗來我家后,剛開始它和我們很陌生,誰上前它都警惕地躲得遠遠的,只有小弟上前它不防范,它似乎喜歡小弟的味道,總是貼護他身邊蹭來蹭去。奶奶說,小弟帶有他父母的味道,這只狗認主人。每天,小弟走到哪它也會跟到哪,每天它都會睡在小弟身邊。后來時間久了,我們經(jīng)常喂它食物,慢慢地它和我們一家人變得熟悉了,也對我們友好起來,但相對小弟來說,它還是喜歡一步不離的呆在小弟身邊。
母親去世那年,家里都忙于處理母親的后事,準(zhǔn)備安排小弟回自己家住一段日子。小弟卻說啥不走,他說:“我要陪著我老姐和我軍哥。永遠也不離開他們!”說是這么說,我們哪有心思管小弟呀!就勸他還是回家吧!不然我倆照顧不了他。家里經(jīng)常沒人,讓他一個人在家我和哥也放心不下他呀!就準(zhǔn)備給他送走。
那天,小弟的姥姥來家里接小弟了。小弟怒吼著對他姥姥喊道:“我不走!這么多年你們誰管過我呀?都是在奶奶和大娘他們一家人照顧我!我現(xiàn)在長大了,大娘卻累沒了,我還有軍哥老姐呢!我要陪著他倆,永遠陪著!”
那條金毛狗聽見小弟哭喊,也沖著二嬸的母親狂吠著,做出了攻擊狀。小弟的姥姥被狗嚇跑了,不敢再來家接走小弟。
我和哥那時心情不好也經(jīng)常去母親墓地,尤其是我總是把自己灌醉睡在母親墓前。每次小弟見我沒回來,無論多晚,都會領(lǐng)著金毛狗去墓地找我。見到我后,他會靜靜地抱著狗坐在我身邊,為我輕輕擦著眼淚,替我理著頭發(fā),那只狗也會時不時走過來,焦急地用頭拱著我讓我起來。我在墓地呆一宿,小弟和那條金毛狗都會陪著我。它還會按照小弟的旨意跑回家叼來毛毯,小弟給我蓋在身上。
如果我在墓地呆一宿,狗就趴在我和小弟身邊,稍微有點動靜它都會豎起耳朵,警惕地望著,就如守護我倆的衛(wèi)士,讓我倆不再害怕野山的荒涼……
后來,小弟考上了天津工業(yè)大學(xué),那條狗就留在家里,我和哥負責(zé)給照顧。每次小弟從學(xué)?;貋恚紩d奮地上躥下跳興奮地迎接小弟。后來小弟和幾個同學(xué)租了房子,小弟就央求我讓我給他的狗開車送到了天津。他說他想他的金毛,金毛狗也想他。也確實是那樣,小弟去天津上學(xué)那段日子,金毛狗總是經(jīng)常躲在小弟房間里,有時怎么叫都不出來。我經(jīng)不住小弟哀求,就給開車送了去。結(jié)果狗到了天津兩個月的一天,同租房子的同學(xué)牽著它出去,不知狗吃了啥東西,回來就上吐下瀉,沒過一個小時,狗就翻了白眼。
誤食毒物的金毛在抽搐中漸漸變得僵硬。小弟抱著它逐漸冷卻的尸體,坐了一宿,也哭了一宿。晨曦爬上窗欞時,他嘶啞著嗓子對我說:“老姐,有些緣分是經(jīng)不起顛簸的?!?br />
那天,他傷心地和那個牽狗出去同學(xué)斷了交,搬出了出租房。但又有啥用呢?狗確確實實死掉了。
盡管幾個月后,二叔和二嬸聽說信后,說再給小弟送回一條同樣品種的狗來,小弟也說啥不養(yǎng)了!我知道他和我爺爺一樣,他倆同樣是一樣的心情,養(yǎng)狗養(yǎng)到了傷心……
狗死后,我去天津進修就和小弟租了一個房子。我們住的樓后,是一個廢棄的工地。里面一角有一個破舊不堪的小棚子,有一只大黃狗下了六只小狗,呆在里面。六只小狗胖乎乎地奶聲奶氣地叫,很是讓人稀罕。一天,我和小弟實在忍不住去看它們,給它們買了幾根腸和雞肉塊。剛開始大黃狗警惕地看著我倆,不讓我倆靠前,后來看我倆手里拿著吃的,也沒有惡意就不再防備我倆了。它開始吞虎咽地吃著腸和雞肉,那些小狗也晃悠悠走出來,來搶著吃腸和雞肉。
那天后,我和小弟都會去看大黃狗和它的孩子們,給它們拿吃的。半年后的一天,我和小弟租的房子也到期了,那幾天忙著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這里。也沒顧得上去看它們。臨走那天,就又買了腸和雞肉去看那個大黃狗和它的幾個孩子,卻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狗窩不在了。大黃狗和它的孩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那天,我和小弟一步一回頭離開時,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極了當(dāng)年雪地上的爺爺與小黑。
如今,小弟的書架上,還放著那個金毛狗的項圈。小弟說,雖然他的金毛狗不在了,但他和它的緣分還依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