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給心靈找一個無染的場所(散文)
小時候,我可不是一個善茬兒,總愛駁斥、頂撞母親,伶牙俐齒全用在唇槍舌戰(zhàn)上。母親經(jīng)常被我氣得夠嗆,所以我也就常挨罵。每當被母親責罵了,我便執(zhí)拗得像一頭犟牛,頭也不回地沖向屋后那座青黛色的山林。
母親站在屋門口,既不追我,也不再斥責,因為她知道,追只會加速我的奔跑。她早已摸透了我的脾性。不用追,過個二三十分鐘,自己就會乖乖回來。
事實也確是這樣,我總會在半小時內(nèi)下山?;丶以摮燥埑燥?,該干活干活,啥事也沒發(fā)生一樣。母親同樣如此,見我歸來,也不怪我了,也不罵我了,天大的事都過去了。 可下次一旦挨罵,我仍然轉(zhuǎn)身就奔向屋后的山林……
記憶里最難過的時候有過兩次,坐在山上眼淚嘩嘩地流。
一次是我丟失了一把新買的柴刀,被母親責罵很久。另一次是我把我睡的床挪了一個位置,費了半天時間才挪好,累得大汗淋漓。可是母親堅決不同意這樣擺放,她狠罵了我一頓,立即叫來姐姐,她倆分分鐘就把床復(fù)歸了原位。
然而多數(shù)時候,雖然我眼含淚水沖出家門,山風(fēng)一吹,淚早干了。我記得,上山時我都是從屋后面一口氣爬到山頂,下山時卻是從山頂往另一個方向走,一直來到我們家的曬谷場上,然后徑直回家。所以在曬谷場的山頭那里,我逗留的時間最長,那里視野開闊,舉目遠望,滿目的綠色,陣陣沁涼的山風(fēng)撲面而來,所有不快都隨風(fēng)消散。
有時,我就在那里找野果子吃,有茶耳朵的時候就采茶耳朵,有毛栗子的時候就到處尋毛栗子,有楊梅的時候就爬樹上摘楊梅……反正山里一年到頭都長著野果子,酸的甜的都有。
之所以喜歡轉(zhuǎn)到這里,還有一個原因,曬谷場那里還搭了一個木棚,我爬上去過好幾次。我喜歡從棚子上又爬到旁邊的一棵苦櫧樹上,站在那樹桿上,用手不停地搖著樹枝,內(nèi)心早已風(fēng)輕云淡。雖然離地面有點高,可離棚子近,即便從棚子上漏下,下面是平整的土面,摔不痛的?!贿^,下雨天時,這個棚子上面好幾處都漏雨,我不知道是否與我常爬上去有關(guān)系。
有一次,看到山頭好多砍倒的干樹枝,不捆回去覺得實在有點可惜,于是扯來一根青藤,赤手空拳的捆了一把柴火,樂滋滋地肩回家。那刻竟然早已忘了上山的緣由。那時候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生氣了那么愛往山上跑。為什么在山里轉(zhuǎn)轉(zhuǎn),滿腔的委屈憤懣就會稀淡,內(nèi)心變得寧靜和澄明。
直至多年后,當讀到史鐵生的《我與地壇》,讀到他無數(shù)次地搖著輪椅,無數(shù)默默地碾過那古園青磚,我瞬間豁然開朗——當一個人面對現(xiàn)實的困境,被生活的壓力、內(nèi)心的焦躁和憤怒所困擾時,會本能渴望有一塊凈地,讓自己得以暫時逃離——在這片無人打擾的寧靜之地,妥善安置好自己的情緒和心靈。
原來,每個人的生命里,都需要為心靈找一個無染的場所,讓靈魂得以棲息,重歸寧靜,在現(xiàn)實的風(fēng)暴中,與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