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曉荷】那臺黑白電視機(散文)
在東北住那幾年,我家沒有電視機。那年,村里人家都不富裕,只有兩戶人家有電視機的。一家是村東頭“李家豬肉店”,有個十八英寸的黑白電視機。電視機就放在堂屋里,聲音開得很大,老遠就能聽到電視里的聲音。李胖子一邊賣豬肉,一邊歪著腦袋看。另一家就是我家前院的葛家爺爺和葛家奶奶,他家電視機也是十八英寸的,據(jù)說這臺電視機,是在城里做買賣大兒子給買的。
我和哥羨慕別人家有電視機,有時會跑著去葛家看。奶奶不許我們?nèi)?,她說葛家爺爺和奶奶年紀大了,喜歡安靜,不讓我倆去添亂。
“不添亂行呀!你給我們買一臺呀!”我和哥和奶奶提著抗議。奶奶卻說:“咱們不是買不起,而是村里這么多人家,有電視機人家就那么兩家,還不到我家買的時候?!本唧w啥時候買,奶奶沒說。但我和哥知道就我家那時的現(xiàn)狀,奶奶就是吹吹牛皮而已,她所說的沒到買的時候,也就是沒日子買。
直到有一天,我們村里有許多家里都買了電視機了,奶奶也一直說還不到時候。后來,我們一家來到承德,電視機也一直沒買。
來承德后,家屬院人家有電視機的人家有幾家,有彩電的只有一家,那就是我家隔壁的鄒娘家。鄒娘有兩個兒子都很有出息,大學(xué)畢業(yè)后都找到了心儀的工作,而且都結(jié)了婚住在城里。兩個兒子都很孝順,接鄒娘和鄒大爺去城里和他們一起住,鄒娘和鄒大爺都不同意去,因為他們住慣了鄉(xiāng)村,不喜歡城市里的喧嘩。大兒子就給鄒娘和鄒大爺買了一個,二十四英寸的彩色電視機。
來承德的第二年,奶奶終于松口說,可以買一臺小一點的黑白電視機了。我和哥聽后,興奮得好幾宿都沒睡好覺。合計著,等電視機買回來了,把電視機放在哪個房間好呢?還沒等我倆規(guī)劃好呢,東北的老叔突然出了車禍,說是兩條腿恐怕保不住了。奶奶聞訊后立馬急眼了,就讓爺爺和老嬸一副擔(dān)架給老叔抬到了承德,當天就火急火燎地住進了承德大醫(yī)院。欠下的六千塊錢的住院費,家里一時也拿不起呀!但老叔的病情危急,如果不及時治療就得截肢。奶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哭得稀里嘩啦。母親就勸奶奶說:“媽,別急壞身子呀!還有我呢!”
那天,母親開始挨家挨戶借錢,結(jié)果也是杯水車薪。不得已,母親給東北開餃子館的姥姥打了電話,姥姥就馬不停蹄地和大舅從東北趕到承德,給交了老叔欠下的醫(yī)院錢。為了給老叔治病交后期治療費,母親每天去工地搬石頭,篩沙子,半夜去火車站卸火車皮,扛大包。父親每天除了正常工作,業(yè)余時間還會做小時工,去澡堂子給人搓背。老嬸和奶奶也是每天做粘豆包、煮五香瓜子,撈了家里的過冬的酸菜去集上賣。凡是能想到的辦法,家里人都想到了。終于,老叔的腿經(jīng)過幾次手術(shù)后保住了,家里也變得一貧如洗了。
老叔出院后,腿還不能行走,傷口還沒愈合,會經(jīng)常疼痛。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他剛開始還挺安靜,但時間久了,他開始變得狂躁不安,經(jīng)常無緣無故發(fā)火,看誰都不順眼。抓住啥摔啥。鄰居鄒娘來家里看望老叔了,她除了給老叔買了一些水果和糕點外,還給拿來二百塊錢。她看了老叔的情況后說:“孩子他老叔這種心態(tài)也不利于養(yǎng)好病呀!人生病就會難免心情不好,再加上又不能動,換做誰也煩躁呀!”
當晚,鄒娘就和老伴一起,把她家以前只用了一個月的黑白電視機給搬到我家。奶奶看到電視機,手哆嗦著,摸著電視機抹著眼淚說了句:“這,這還是個新的電視呀!我們咋好意思用呀!”鄒娘卻說:“我家有個彩色電視了,這個黑白電視也用不著了。就算我借給你們的。讓他老叔每天看看電視,心情好了,也利于恢復(fù)健康?!?br />
有了電視機,老叔每天能看電視,又有一家人熱熱鬧鬧陪他一起看,他的心情好了起來,不再鬧騰。傷口也慢慢地長上了。我和哥也有電視看了,每天下學(xué),急忙寫完作業(yè),就跑去老叔屋看電視,雖然我們都隨著老叔看他喜歡的節(jié)目,但我和哥也很開心。所以,每天我倆都看到挺晚,早晨起不來,上學(xué)經(jīng)常遲到,學(xué)習(xí)也有了退步,有好幾次,被老師罰站。時間久了,老師還請了母親去了學(xué)校。為此,母親給我和哥定了規(guī)矩,看電視可以,最晚九點,必須回屋睡覺!
老叔也通情達理,就在九點之前讓我和哥隨便調(diào)臺,隨著我倆看我倆喜歡看的動畫片。九點以后,我倆回房間睡覺了,他才看他喜歡看的電影和電視劇。
幾個月后,老叔能拄拐下地行走了,他也回了東北了。鄒娘家的那臺電視機,奶奶準備還回去。我和哥眼淚巴巴地摟著電視機舍不得撒手。那天,母親就和奶奶商量:“不行咱們就把這個電視買下吧,這不是別的便宜物件,最少也值三百塊錢。怎么能說給人家還回去呢?咱們也用了一段時間了,人家要多少錢,咱們就給孩子他鄒娘多少錢。”
奶奶尋思了一會,也覺得母親說的是這個理。只是奶奶犯愁呀,家里一時半會也給不起這個電視機錢。畢竟人家這個電視只看了一個月,還是新的。
母親和奶奶正商量怎么和鄒娘說呢,鄒娘來我家了。她當即就說:“什么錢不錢的,這個電視機送給你們了!我今天來就是來告訴你們的。給孩子留著看吧!”
這怎么行呢?奶奶和母親說啥也要給一些錢。母親掏出兜里僅有的四十塊錢說:“我兜里只有這些錢了,等我這個月開支了,就把剩下的錢一起給你?!编u娘把母親給她的錢,硬塞給母親手里說道:“我不會收你家一分錢的,如果你硬不要我家這個電視機,就是嫌棄我們。那咱們兩家就不要來往了!”鄒娘態(tài)度堅決,奶奶和母親只好答應(yīng)收下了電視機。
電視機留下了,我家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電視,我和哥高興地蹦著高地樂。奶奶也喜歡看電視,但她喜歡看京劇。而且看到高興時,她還會扭動腰肢,手舞動著跟著唱。雖然我和哥不喜歡聽京劇,但看奶奶高興地跟著唱,也會附和著奶奶,跟著她屁股后面學(xué)唱著……
家里沒有黑白電視時渴望著,但有了黑白電視了,看久了覺得它固然好,但咋也覺得沒有鄒娘家的彩色電視看著好。所以有時,我和哥會偷偷去鄒娘家看她家?guī)碾娨?。鄒娘和鄒大爺也喜歡讓我倆去,平時他們家就老兩口,我倆去了也讓他倆覺得家里有了生氣。而且我和哥喜歡一邊看,一邊有聲有色地互相講解,鄒娘和鄒大爺在一邊坐著聽著,會逗得哈哈大笑。鄒娘和鄒大爺喜歡我和哥,他倆的兩個兒子的孩子都和父母在城里上學(xué),只有放假的時候回來陪他倆。平時我和哥去了,他倆都很高興。有人陪伴他們,他們高興的就像孩子一樣,有啥好吃的都拿出來讓我倆吃。
彩色電視看慣了,慢慢也很少再看家里這臺黑白的電視,特別是看動畫片,總覺得黑白電視里的黑乎乎的畫面,沒有看彩色電視看著帶勁。母親也看出我倆的心思,都會說:“你倆可不能忘恩呀!如果當初沒有你們鄒娘給咱們送這臺黑白電視機,你老叔能那么快痊愈嗎?當初還欠那么多的外債,咱們要猴年馬月也買不起一臺電視呀!”
我高考的時候,我們住的家屬院集體搬遷,那臺黑白電視機也搬到了我家新樓,放在客廳的正中間。母親把它視若珍寶,每天都會細心擦去灰塵,給奶奶打開調(diào)到她喜歡看的京劇頻道。有鄰居來家里串門,提起這臺黑白電視,奶奶都會說,這個電視機可比其他別的電視珍貴多了,彩色電視機我們都不換,這是我家的無價之寶呀!”
如今,那臺黑白電視機就擺放在我家閣樓上的櫥柜上,偶爾打開看一下還有清晰的影像。雖然它沒有我家那臺彩色電視機顯得高大上,但卻讓我和哥覺得格外貴重,它的貴重用金錢無法衡量。它見證了那年,我家齊心協(xié)力救治老叔,老叔以這臺電視機為伴重燃生活希望。它不僅僅是歲月的紀念,也時刻提醒著我和哥珍惜親情,銘記恩情!珍惜那些在艱難的日子里,給予我們一家溫暖幫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