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jié)回老家時，女兒看到老家那只老貓眼睛已半瞎，覓食困難，新來的一只小黃貓甚是可愛，回城后便買了一個自動喂食器和一大袋貓糧放在車上，讓我過兩天帶回老家，好讓這兩只貓吃好，也讓快九十歲的爺爺省心。
　　 自母親前年去世后，父親獨守老屋。到了春天，就是采茶的世界。春茶金貴，當(dāng)?shù)厝说闹饕杖刖褪遣枞~。請了個當(dāng)?shù)乇Ｄ?，十幾天前就回家采茶去了，?jù)說還得十天才能過來，這段時間老父親只好自己照顧自己。好在哥嫂忙著采茶時，每天堅持過來照顧，我和城里的姐妹們也經(jīng)?；貋硖酵细赣H并不感到落寞。
　　 到了星期天上午，我買了一些菜，帶著女兒買的貓糧，沒給老父親打電話，獨自開車回到了老家。因還有其它事要辦，我決定把自動喂食器安裝好后就回城，不陪老父親吃午飯。
　　 車停到老屋門前，看大門敞開著，就知道老父親在家。有一次回老家時，曾見大門緊鎖，一打電話，方知老父親串門喝酒去了。我透過北廂房半開的窗戶，看到老父親一個人坐在那里，里面還飄出收音機的聲音。當(dāng)他看到我下車時，便拄著拐杖慢慢走到了大門前。
　　 回來了？
　　 回來了。
　　 咋不提前打個電話？
　　 這次沒打。我一會兒還有事，不在家里吃午飯了。
　　 之所以沒提前打電話，主要是我每次告知他，他就開始忙著備菜，甚至打電話通知親戚過來作陪，就像要招待重要客人一樣，讓我心生愧疚。
　　 我一邊從車上把帶來的菜和貓糧往屋里搬，一邊和他說著話。我感覺他臉色蒼白，顯得羸弱不堪，便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幾天前就不舒服，村醫(yī)來過了，已輸了水，拿過藥。老了，毛病多，頭暈耳鳴，腿疼，渾身乏力，走不動路了，時日不多了。
　　 他的話讓我心頭一顫。父親生性活潑，上過私塾，當(dāng)過村辦校長，口才好，毛筆字功力深厚，可謂本地名人，一生好酒，幾乎每日必飲。自上年歲后，得了高血壓，每天堅持吃藥，酒也從未間斷。去年在酒桌上他曾笑著對大家說，他的生命已進入了倒計時。我們也調(diào)侃，每個人都是如此，只是長短不同罷了。不必過慮，能吃能喝、沒病沒災(zāi)就是福。
　　 問及血壓，他說這段時間血壓總是居高不下。我以前給他買了電子測壓計，他時常也會測一下。我說現(xiàn)在帶他到醫(yī)院檢查檢查，他說不用，村醫(yī)看過了，老毛病。我看了一下他吃的藥，說，可能是藥的問題，長期吃一種藥效果會不理想，我吃了幾年同一品牌的降壓藥，效果很差，上星期到醫(yī)院讓專家看了看，重新配了兩種藥，吃后當(dāng)天血壓就正常了，明天你也試一下吧。我把隨身帶來的藥遞給了他。我知道，降壓藥不能隨便吃，因人而異，上次配藥時，醫(yī)生也交代，先吃吃看看效果再說。
　　 我安裝好自動喂食器，倒進貓糧，兩只貓興奮地過來進食，父親笑了起來，這東西不錯啊，方便，省事。
　　 父親打起了電話，弱弱地說，我想讓你嫂過來做飯，可你哥帶你嫂去鄉(xiāng)里看病去了，估計回來很晚。
　　 我到了廚房，看到砧板上放著一根削了皮的絲瓜、一根青椒和幾根小香蔥。我問他準(zhǔn)備這些干什么？他說，準(zhǔn)備做個湯，別的不想吃。這幾天什么也不想吃，沒胃口，今天早飯就沒吃。
　　 我看了看時間，已十點多了。我沒回來之前，父親已把絲瓜準(zhǔn)備好了，說明他還是有些餓。
　　 看到這種情況，無論如何，我不能就此離開，迅即打電話把應(yīng)酬推掉了。有些事情可以推掉，但孝道不能違背。
　　 我準(zhǔn)備給父親做頓飯。
　　 事實上，我很少做飯。小時候都是母親和哥姐們做飯，我頂多幫忙燒燒火，在學(xué)校都是在食堂打飯，成家后大多由妻子進廚房。不過，一些簡單的飯菜還能湊合，只是口感差一些。
　　 不能只做一個湯吧？征得父親同意，我準(zhǔn)備再炒一盤綠豆芽和香椿雞蛋。中午就我們父子倆，兩菜一湯足夠了。綠豆芽我?guī)Щ氐挠?，而香椿正是發(fā)芽的時節(jié)，老屋附近就有幾棵香椿，正吐出紫紅色的嫩芽，我?guī)追昼娋驼乱恍“褍骸?br />　　 廚房還是那間廚房，灶臺還是那個老灶臺，鐵鍋還是那口大鐵鍋。掃視這一切，卻物是人非，我仿佛又看到母親在灶臺前忙碌的身影，不免一陣傷感。
　　 母親在世時，時常撿些柴火，廚房一角的柴火總是堆得高高的，大多是枯樹枝。父親也幫著將有些稍粗的樹木鋸成一截截的，尺許長，方便放進灶膛?，F(xiàn)在，廚房里仍舊整齊堆著柴火，那是保姆劉姐抽空撿來的。劉姐很勤快，把父親照顧得很周到，我們對她很滿意。此刻，我真的希望她早日歸來。
　　 這是我第一次給老父親做飯，自然不敢馬虎。
　　 淘好米，我用電飯煲蒸起了米飯，又用電水壺?zé)纤?br />　　 將菜洗凈，我認(rèn)真地把絲瓜切成薄片，香蔥、辣椒和焯水后的香椿分別切末，給一個西紅柿用開水退皮、切丁。這次回來，我還帶回幾個西紅柿。既然有了絲瓜，我就想做一個絲瓜西紅柿蛋湯，營養(yǎng)或許會高一些，因為我看到許多餐館就有這道湯，很受歡迎。平心而論，現(xiàn)在的西紅柿看起來紅艷，摸著生硬，卻早已沒有當(dāng)年的那種酸甜之味了。拿出一個大碗，打了三顆雞蛋，與香椿末一起攪拌后備用，另在一只小碗里也打了一顆雞蛋攪拌，以備做湯之用。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我便洗鍋生火?？葜Ω稍镆兹?，火力強勁，頃刻鐵鍋即熱，倒油后，發(fā)出嘶嘶的聲音，伴隨著少許煙氣。首先將少許蔥和辣椒末倒進鍋中，嗞啦作響，翻炒幾下，迅速將綠豆芽倒入，放鹽后繼續(xù)翻炒，很快一盤爆炒綠豆芽就出鍋了。香椿芽炒雞蛋的做法與炒豆芽基本相似，只不過在翻炒的過程中加了少許水。
　　 做湯時，我首先將西紅柿丁和絲瓜片放在一起爆炒兩三分鐘，這樣西紅柿丁和絲瓜片就會變得軟和。然后倒入白開水，煮沸后將小碗里的雞蛋入鍋澆成均勻的蛋花，加鹽后撒上香蔥末就出鍋了。
　　 審視了一下自己的作品，覺得還行。所有的湯菜沒有添加任何佐料，控鹽少油，相當(dāng)清談。而我口味重，無辣不歡。這樣做，完全是為了老父親的健康。又看了看時間，剛過十一點，整個做飯過程不到半小時。我既蒸飯、炒菜又兼顧燒火，自認(rèn)為比較迅速。我討厭磨嘰。
　　 將湯和菜端上小飯桌后，我故意笑問老父親，還喝一杯不？
　　 我知道他愛喝酒，每次回來，我都能看到他喝酒，有時我也陪他喝一杯。他喝酒后很少吃飯，我也一樣。幾天前清明節(jié)我們回來時他還喝了三四兩白酒，精神矍鑠，談笑風(fēng)生，讓人欣慰。
　　 這幾天身體很差，不能喝了，等病好些再喝一點兒吧。他輕聲說。我附和道，身體不舒服就別喝了，多吃點飯吧。我做得不好，你嘗嘗吧。
　　 他嘗了一下，連說好吃。他接著說，不想吃米飯，就吃點兒菜，喝碗湯吧。
　　 我把半碗米飯放他跟前，他果真不吃，看樣子身體很虛，胃口差。我只好給他盛了一碗湯，吃著米飯陪著他。他一邊喝湯一邊少量地夾著菜，很快把一碗湯喝完了，說吃飽了，又說這湯和菜做得不錯。說實話，我吃的時候，也感覺不錯?？磥?，我也并非很笨之人。
　　 安頓好老父親休息后，我給哥嫂打了電話，說明了午飯的情況。他們也表示會精心照顧老父親的，讓我放心。
　　 在回城的路上，我還在想，下次回來，我還給老父親做頓飯，若他身體康復(fù)了，再陪他喝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