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玉米的態(tài)度
　　 ——致盛泰藥業(yè)（外一首）
　　
　　 我們天生帶著溝壑的掌紋
　　 在昌樂的田地里曬月亮
　　 爺爺?shù)臒煷伹眯牙杳鲿r
　　 土地正用裂縫丈量年輪
　　
　　 那年秋風(fēng)剛咬破綠衣裳
　　 鐵皮卡車就哼著荒腔走板來接親
　　 兄弟們擠在麻袋里數(shù)心跳
　　 直到流水線的白熾燈
　　 焊出一輪新的月亮
　　
　　 破碎機最先吻我的額頭
　　 它說要把金甲煉成銀河
　　 當(dāng)?shù)矸蹚膫阢殂槁?br />　　 我忽然想起奶奶蒸窩頭時
　　 面盆里漾開的波紋
　　
　　 穿藍(lán)工裝的老伙計們
　　 把我的骨頭碾成雪沫
　　 他們說要在試管里智造春天
　　 讓每粒分子都懷孕
　　 生出藥片形狀的晨曦
　　
　　 如今我住進不銹鋼子宮
　　 看蒸汽把陽光紡成蠶絲
　　 被碾碎的月光在發(fā)酵罐
　　 重新長出嫩芽
　　 當(dāng)葡萄糖滴進玻璃瓶
　　 流水線突然屏住呼吸——
　　 原來不必重返泥土
　　 有些根可以在血管里漫游
　　
　　 他們把我牙縫里的星光
　　 淬成更鋒利的閃電
　　 而我在離心機的轟鳴里懂得
　　 流水線托舉的生命
　　 和麥茬地里的拔節(jié)聲
　　 原是同一種
　　 向上生長的疼
　　
　　
　　 ◎糖霜里的布谷
　　
　　 那年春分，鋼筆尖生了銹
　　 漏墨漬在合同第三頁洇成玉米纓
　　 葡萄糖瓶列隊，淌過流水線
　　 我彎腰拾起碎玻璃，掌心
　　 粘著胚芽掙破種皮的余溫
　　
　　 熱電廠煙囪，咳出第九層老繭
　　 老王踹開發(fā)酵罐閥門，甜味
　　 涌出來撞歪他的老棉帽
　　 老色譜儀吱呀轉(zhuǎn)著，低聚糖
　　 在嗩吶聲里扭起紅綢帶
　　 結(jié)晶果糖的氣泡頂破糖衣
　　 多像閨女五歲那年，鼓著腮幫
　　 吹滅蠟燭濺起的蠟星子
　　
　　 玉米皮在傳送帶翻身打滾
　　 張會計扶了扶斷腿眼鏡：
　　 "可比供銷社扯的綢子還滑溜"
　　 夜班時牲口棚飄來纖維云
　　 小林把試液滴在指甲蓋上
　　 說瞅見淀粉分子在跳皮筋
　　 她棉襖兜里總揣著跳房子粉筆頭
　　
　　 預(yù)混料車間震得茶缸打擺
　　 蒸汽管哼著《咱們工人有力量》
　　 碳核算表盤跳成青麥浪
　　 環(huán)糊精摟緊藥粉那夜，老王頭
　　 用糖霜在儀表盤畫了只布谷鳥
　　 休息室泡面湯浮著三十年月光
　　 搪瓷缸沿的反光里
　　 七十國地圖正被淀粉重新漿洗
　　
　　 離心機哼著姥姥的紡車謠
　　 國際認(rèn)證框在褪色獎狀旁
　　 玉米粒在離心管結(jié)出冰凌花
　　 中控臺紅光撲閃，老王頭的袖口
　　 還粘著去年秋收的露水
　　 我們守著，等每粒被曬透的誠實
　　 在鋼鐵腸胃里反芻成
　　 可以稱量星光的秤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