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曉荷】奶奶的搟面杖(散文)
爺爺和奶奶結(jié)婚后,做起了走街串巷的木匠。
爺爺?shù)母赣H,我的太爺爺以前就是個木匠。這個手藝他本就應該傳授給爺爺?shù)?,誰成想爺爺畢業(yè)后,卻要去部隊當兵。所以,太爺爺也只好由著他的性子,讓他去了部隊。
或許是從小耳濡目染的原因吧,爺爺對木匠這個活計也是情有獨鐘,不學自通。再加上他轉(zhuǎn)業(yè)回來后那段日子,每天都泡在他父親跟前,請教學習一些木匠的手藝,對一些簡單的木匠活計,也基本熟練掌握了。再加上那時的人家生活都很貧困,做木匠活兒的也沒啥大件,打個桌椅板凳木門啥的居多,而打個大衣柜就很奢侈了。所以,爺爺?shù)膬上伦右材軕蹲匀纭K湍弥约焊赣H以前做木匠活的家什,開始游走在鄉(xiāng)村街市,做起了木匠。
一開始,爺爺怕自己的技術(shù)不過關,怕人不認可,只是在家附近干一些簡單的零活。中午沒活計了,都會跑回家吃飯。他不喜歡吃米飯,喜歡吃面食,喜歡吃奶奶搟的手搟面。奶奶覺得爺爺出門在外干活辛苦,回家吃頓熱湯面暖心。所以,每天都會給他搟手搟面犒勞他。
后來,爺爺干木匠活計時間長了,熟能生巧,也練成了多面手。他就和幾個做木匠活兒的師傅,一起去了城里做木匠活兒。趕上給城里人家做個大件木匠活計的,他十天半個月才能回家一次。有時要是趕上城里人家結(jié)婚做幾件大家具,他一個或兩個月才能回家一次。在此期間,他就給奶奶做了一個搟面杖,送給了奶奶。他說這是他特意給奶奶做的,是送給奶奶的特別禮物。實際上,他也是喜歡吃手搟面,家里的那個搟面杖太小了,奶奶早就和他磨叨說,用著不順手了。讓他哪天遇到合適的,買一個回來。
那天,當爺爺拿著這個搟面杖,從城里回到家里,說是送給奶奶的禮物時,奶奶竟然高興地愣愣地望著爺爺,不知道說啥好。因為奶奶自從和爺爺結(jié)婚以來,從來都沒收到過爺爺送她的禮物呀!這次爺爺把自己親手做的搟面杖送給她,她緊緊握著,仔細端詳著??粗粗拮永锞谷慌罎M了老淚。她嘴唇哆嗦著,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奶奶之所以這么激動,只是奶奶覺得,這個搟面杖無論是在選材上,還是做工質(zhì)量設計上都太好了。因為它與別的普通搟面杖的木材選料上不同,別的商場買的搟面杖,也就是一些棗木或者一些桃木那樣的普通木料。這個搟面杖的木料,可是有錢人家打家具用的比較高級的松木打造。而且這個搟面杖做工精巧別致。絳紅色的木頭上有花紋不說,爺爺還獨創(chuàng)一門,在搟面杖末端刻了一個飛奔的馬,馬頭上還有一朵小花。奶奶姓馬,叫馬翠花。那天,奶奶用爺爺給做的搟面杖,親自下廚,給我們一家人搟了手搟面。
吃過飯后,奶奶拿著搟面杖,挨家挨戶開始串門,去炫耀顯擺?;氐郊液螅哪樕涎笠缰院赖男θ菡f,村里人都說了,這個搟面杖可與眾不同,值老錢了!關鍵是上面有她馬翠花的標志,這可是爺爺給她發(fā)的軍功章呀!感謝她這么多年,盡心盡力操持這個家立下的汗馬功勞。奶奶自從來到何家后,孝敬臥床不起的公公,辛苦養(yǎng)育了六個兒女,讓何家擺脫了一切債務。在爺爺?shù)难劾?,奶奶就如一匹不知疲倦,吃苦耐勞的領頭戰(zhàn)馬。戰(zhàn)無不勝,披荊斬棘,讓貧窮搖搖欲墜的家,變得溫暖有了家的模樣。奶奶驕傲呀!她沒白受累,她知道爺爺理解她。
平時,奶奶不用那個搟面杖時,會用幾層報紙包裹著它,放在她的紅木箱里。只有爺爺回家,她才會親自下廚,搟面時拿出來。但有時,爺爺出外打工的日子,她也會把這個搟面杖緊緊攥在手里,反復撫摸著。她說這個搟面杖就和一些把玩的核桃一樣,是有靈性的。也別說,在奶奶每天的撫摸下,那個搟面杖愈發(fā)充滿了生機,充滿光澤。但有時候,她也會把這個搟面杖當成對付我的武器。
為啥這樣說呢?只因為那時奶奶重男輕女嚴重,在她眼里只有哥才是何家傳宗接代的根,女孩子怎么養(yǎng)也是白養(yǎng)。她不光嘴里經(jīng)常這么說,也會用在行動上。家里兒女孝敬她的好吃的,她除了自己吃以外,會經(jīng)常給哥吃。她有一個專門吃獨食的小木箱,她愛吃的零食塞滿了一箱子。她明顯偏疼哥,木箱里的好吃的拿出來后,她會經(jīng)常分給哥一些。讓他吃就吃唄,我不會在意,只是她給完哥后,會反復叮囑哥:“自己一個人吃呀!不許給小妞子!”隨后她還會補充一句:“小丫頭片子,她吃也是白吃,早晚是別人家的!”
哥呢,嘴欠。聽奶奶那么說會跑到我面前重復上一句:“小丫頭片子!吃也白吃,早晚是別人家的!”
奶奶說得再不對,我也不會和她頂嘴,她畢竟是長輩嘛!哥就不同了,我會沖動地沖上前,把他手里吃的打翻在地,然后狠狠踩上一腳喊道:“讓你說!讓你吃!”如果奶奶不在面前,哥不敢反駁我,只是膽怯地看看我,低下頭抹起眼淚。
哥性格軟弱,愛哭鼻子。平時在外呢,也經(jīng)常被同學欺負。為此,我會經(jīng)常出頭替他打架。還記得有一次,他又被他同桌林大偉揪著耳朵讓他趴在地上當馬騎,哥呢,一邊哭一邊馱著他,還一聲聲學著馬叫。我見到了,氣憤得直接抄起一把椅子就像林大偉砸去。一下子就把他打倒在地上,護著頭說著求饒話。這時,高我們兩屆的他的表哥跑來了,不容分說上前就給了我一腳。他由于個子高我半頭,他又來勢兇猛,幾個回合,就把我干趴在地上,沒有了還手之力。這時,幸好班主任張輝老師走過來,把我倆強行拉開了。放學回家,我越想越生氣,看見奶奶的搟面杖就放在面案上,我拿起搟面杖,就跑向林大偉的表哥家??匆娝眠M家,我舉起搟面杖就對著他頭打去。我不停打,他不停后退,不小心他一下撞在桌子上,摔在地上,我迅速騎在他身上,一直打得他求饒為止。那天,我把他的頭打了好幾個包,鼻子也流了血。
那天,奶奶看我動用了她的搟面杖,氣的舉起搟面杖狠狠給了我?guī)紫伦?。過后,她把那個搟面杖用水沖洗好幾遍,警告我道:“不許再用我的搟面杖打人,如有再犯,老何家沒你這個孫女!”她說這話時,氣得臉扭曲著,很是嚇人。但后來她了解了事情經(jīng)過后,對于我勇敢地護著哥也給予了表揚。她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哥哥挨欺負了,妹妹就應該出手時就出手。這才是親情!”那天是爺爺在家的日子,她親自下廚給我們一家人搟了手搟面,還特意給我的面條里臥了雞蛋……
哥雖然平時不敢和我動手,但如果奶奶在跟前,他會委屈地給我告狀。奶奶會不分清紅皂白舉起拐杖打我,她用拐杖打我,我不怕。我會奮力搶過她的拐杖扔得遠遠的。奶奶就去箱子里找她的搟面杖,我知道她搟面杖的威力。搟面杖我不敢搶,因為這個搟面杖可是爺爺給她做的貴重物品,奶奶平時當寶貝蛋一樣抱著,家里所有人誰都不能動一下。再加上上次我打林大偉表哥那件事,奶奶警告我的話,我始終記著。奶奶掄圓了搟面杖狠狠給我一下子。搟面杖打人很疼,我“哎呀”叫一聲就跑。奶奶在后面不放松地追趕著嘴里喊著:“你個死小妞子,你也有怕的呀?讓你扔我的拐杖!”
奶奶有兩個引以為豪的寶貝,一個是搟面杖另一個就是父親給她買的拐杖。奶奶那年剛剛六十歲根本用不著拐杖,父親之所以給她買這個拐杖,只是因為鄰居老太太有個龍頭拐杖是兒子給買的,總在奶奶面前炫耀。奶奶好面子,經(jīng)不住鄰居老太太總是夸自己兒子多么孝順,她就回家磨叨了拐杖的事。父親開支當天,就去專賣店給奶奶也買了一個拐杖……
奶奶的搟面杖只屬于她一人,別人平時下廚房搟面條,用家里那個普通搟面杖。而她如果親自下廚給爺爺搟面,會用自己的專屬搟面杖。她去世前,把爺爺給她做的這個搟面杖交給了母親,并一再囑咐母親好生給她保管。她說我爺爺愛吃手搟面,她走了以后,她讓母親接替她用這個搟面杖,給爺爺搟面吃。母親答應了她,并表示一定會替她好好照顧爺爺!這個搟面杖也一定會好好替她保管!
如今,奶奶的這個搟面杖,就放在我家閣樓她專屬的紅木箱里。有時我和哥想念奶奶了,會用這個搟面杖搟面吃。這個搟面杖年頭雖然久了,但依然油光锃亮,尤其上面的那匹馬栩栩如生,馬頭上的蘭花也如真的一樣活靈活現(xiàn),開得鮮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