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一城春色半城詩(散文)
三月的風(fēng)掠過中原,龍都濮陽便成了跌入花海的城池。這座簽訂澶淵之盟的千年古城,將春意釀成一本流動的《花間集》,每翻過一頁,便有新的芬芳漫過青磚黛瓦。
卷一:梅影驚春
料峭時節(jié),蠟梅率先破開冬的封印。三更的霜氣還未散盡,蠟梅已從凍僵的晨霧中掙出第一簇金蕊。開州路的枝椏上,千萬顆琥珀色花苞凝結(jié)成冰晶與暖陽的私語,冷香似無形的絲線,將春天縫制成綴滿燈籠的錦緞。
待紅梅接過時令的綬帶,整座城便陷落在朱砂點染的云霞里。戚城公園的古墻下,梅瓣與春雪共舞,蒼勁的松樹作證,每一縷梅香都浸著《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的韻律。
陽光將冷香烘焙成某種蓬松的甜,像棉花糖機吐出的金絲,纏繞著遛狗人手中的牽引繩??觳偷曜詣娱T開合的瞬間,梅香混著關(guān)東煮的熱氣涌出,在春暖咋寒的空氣里織出一張暖色的網(wǎng)。
卷二:杏雪傾城
一滴春雨墜落在二十二樓的空調(diào)外機上時,發(fā)出編鐘般的清鳴。整座城市的杏樹枝條應(yīng)聲舒展,龍山南麓的杏林驟然掀起雪崩——不是柔婉的飄落,是千萬朵花苞同時炸裂的轟鳴。
春風(fēng)在夜色中叩響窗欞,杏花便以驚心動魄的白,席卷龍都。龍山腳下杏林翻涌成雪浪,攝影師用閃光燈劃開香雪海,驚起的花瓣掠過身著漢服的小女孩兒,飄向太初宮遺址的殘碑。
暮色初臨時,戚城公園內(nèi),那片高大的杏樹,灑落下的斑駁花影與古城墻的輪廓,在暮鼓聲中漸漸暈染,恍若徐熙沒骨畫里的留白,香了春天,醉了游人。
卷三:櫻吹玉碎
櫻花總在某個深夜悄然攻城。濮水兩岸忽然棲滿白蝶,市一高門前那條櫻花道,成了附身苦讀莘莘學(xué)子放學(xué)時的童話甬道。
小小杜同學(xué)書包上落著三五花瓣,疾走時帶起的風(fēng),驚醒了沉睡在澶淵之盟柱礎(chǔ)下的花魂。
最是那陣如絲的春雨過后,滿地碎玉映著中華第一龍的倒影,讓人分不清飄落的是櫻花,還是王希孟筆下的云錦殘絲。
卷四:玉堂春深
春深時節(jié)的頤和公園,玉蘭擎著白玉盞登上春天的舞臺。頤和廣場十幾株白玉蘭,將整片天空都映成了羊脂色。
暮色將垂未垂之際,白玉蘭擎起青瓷盤般的盞盞皎潔,在泛著余暉的空中翻涌成一片香雪海。羊脂色的花瓣浸透霞光。
穿漢服的姑娘們提著裙裾拾階而上,發(fā)間別著的辛夷花,與博物館玻璃柜里的商周玉鳥佩遙相呼應(yīng)。當(dāng)月光漫過戚邑遺址,暗香便順著《衛(wèi)風(fēng)?木瓜》的吟誦聲,爬上文昌閣的飛檐。
卷五: 胭脂信箋
金堤路的碧桃總在某個黃昏悄然點燈,道路兩側(cè)霎時披滿霓裳,湖畔楊柳垂下的青絲絳間,綴滿了織女遺落的云錦殘片。
疾馳的車內(nèi)盛著幾簇粉霞,呼嘯而過的春風(fēng),拂醒了沉睡在龍都大地的春神。柳枝間漏下的斜陽將風(fēng)箏線染作金弦,驚起堤岸深處斑鳩的絮語。
最是那場沾衣欲濕的杏花風(fēng)起,漫天緋云映著《山海經(jīng)》走失的九尾狐影,叫人辨不清紛揚的是桃花,還是姑射山人手寫的胭脂信箋。
終章:海棠依舊
春的華彩終由海棠點燃。濮上人家的小院里,貼梗海棠將胭脂揉進暮云,西府海棠紅顏易醉,被春雷喚醒的花瓣,落在老茶客的紫砂壺蓋上,驚醒了壺中沉睡的龍鄉(xiāng)故事。
夜風(fēng)起時,滿城海棠花影搖曳如燭,恰似張擇端在清明上河圖角落遺落的朱砂。這一抹胭脂紅,千年后仍在龍都的血脈里沸騰。
濮陽的春天,是女媧遺落的調(diào)色盤;是李白醉后揮毫的詩篇;是張旭揮袖狂舞時的鋒芒;是羲之青黛氤氳處的余韻。
梅的傲骨、杏的澄明、櫻的易逝、玉蘭的端方、碧桃的明媚,海棠的熾烈,在三月的風(fēng)里交織成六弦琴韻。
當(dāng)最后一瓣辛夷落入澶淵故道的春水,整座城便成了浮在花海之上的諾亞方舟,載著“顓頊遺都”里走來的古老靈魂,駛向下一個輪回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