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籬】煙花三月的揚州(散文)
揚州的美,是帶著歷史青睞的光芒,是被古詩賦予了最特別的韻腳的美。三月,屬于揚州;煙花,飛揚在揚州。揚州就是這么簡單,就是這么詩意。
一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碧拼笤娙死畎滓皇住饵S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流傳千古(揚州古稱“廣陵”),帶火了煙花三月的揚州,以至于世代不衰。
這首詩寫于開元十八年,正是大唐盛世?!盁熁ā笔切稳萘跞鐭?、繁花似錦的春天景色,三月是陰歷的三月(大唐時代還沒有陽歷)。一個繁華的時代,一個繁華的季節(jié),送別的人要去的地方又是一個繁華的地方。因此,這不是一次凄清的離別,而是一次詩意的分手,在愉快的分手中帶著詩人的向往,而煙花三月的揚州也成為千百年來人們向往的旅游目的地。
煙花三月的揚州很繁華,但揚州的繁華卻并不是因為如煙似花的景色,而是因為獨一無二的地理位置。鐵路誕生之前,水運是最主要的交通方式。古代中國,東西交通主要靠長江這條大動脈,南北交通則主要靠京杭大運河,揚州正好位于長江與京杭大運河的交匯處。
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使揚州成為交通樞紐和經(jīng)濟中心,經(jīng)濟的繁榮帶來了文化的繁榮和娛樂的繁榮,加上遠離都城,受到的限制和束縛相對較少,經(jīng)濟、文化更加自由和開放,因此,在李白的時代,乃至隋、唐、元、明、清,揚州就如同民國時期的上海,成為商賈巨富、文人騷客和美女名媛云集的魔都。同是唐代大詩人的杜牧在揚州做官時寫下的“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以及“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等專屬于揚州的句子,對此做了最好的注解。
揚州的富庶不能不提鹽商。任何社會,市場需求量大的生意都是賺錢最多的生意?,F(xiàn)代社會,汽車、手機、互聯(lián)網(wǎng)之類市場需求量巨大,是每個人、每個家庭的剛需,汽車、手機、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是當(dāng)今商界的巨無霸。古代中國是個農(nóng)耕社會,自給自足,農(nóng)民自己生產(chǎn)了絕大部分消費品,最大的剛需可能就是鹽了。因此,古代中國最賺錢的生意自然是鹽業(yè)。
揚州的鹽商說是富甲一方可能還不夠,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也不過分,有些鹽商甚至成為皇帝忌憚的人。至今,揚州的運河邊上還留下了眾多鹽商的宅第和園子,個園,何園,壺園……精美絕輪,氣勢恢宏,雅趣十足,盡顯昔日鹽商的富足與情趣,讓人嘆為觀止,又嘆息不已。
揚州啊,是養(yǎng)了很多詩人的小城,是誕生大商巨賈的地方。就是這么神奇,人們怎么能不向往這樣的風(fēng)水寶地啊。
二
歷史上,很多著名的文人,像杜牧、歐陽修、蘇東坡、韓琦、晏殊等等在揚州做官,更多的文人像李白、孟浩然、姜夔等在揚州游歷或求仕,留下了眾多著名的詩章,進一步帶動了揚州文化的繁榮。僅唐代,就有100多位詩人寫了400多首吟詠揚州的詩句??梢哉f,一座揚州城,幾乎囊括了半部《全唐詩》。
揚州既是自然勝地,又是商業(yè)之都,還是文化圣地,更是浪漫溫柔之鄉(xiāng),當(dāng)然也是青年李白的向往之地。送別了孟浩然,李白自己也多次游歷揚州,游覽名勝,結(jié)交名流,希望能在仕途上有所突破,但最終沒有成功。
生性豪放的李白,求仕失敗之后縱情聲色,一擲千金,導(dǎo)致破產(chǎn)。在沒錢沒工作的雙重打擊下,李白大病一場。病床上的李白想家了,寫下了著名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歷史上的揚州,給我們留下了眾多繁華的故事,也留下了很多傷心的往事。宋、明之際,揚州是抵御外敵的重要城池,多次受到敵人的洗劫甚至屠城。南宋詞人姜夔游歷揚州后寫下的著名的《揚州慢》,成為抒懷那一段傷感往事的代表作,給煙花蒙蒙的揚州增加了許多凝重的氣氛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fēng)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淮南東路的首府揚州自古是著名的都會,竹西亭歷來是游覽勝地,初到揚州,我解鞍下馬停留一會。昔日繁華熱鬧的十里揚州路,如今長滿了青青薺麥,一片荒涼。自金兵侵襲洗劫揚州之后,只留下殘存的古樹和廢毀的池臺,連它們都不愿再談戰(zhàn)爭。臨近黃昏,凄清的號角響起,回蕩在這座殘破的空城)
“杜郞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杜牧俊逸清賞,料想他再來的話,也會感到震驚。即使杜郎的“豆蔻”詩詞精工,青樓美夢詩意美妙,也難于抒寫此刻的深沉悲愴之感。二十四橋依然還在,橋下水波蕩漾,橋上冷月無聲。想那橋邊紅色的芍藥花年年花繁葉榮,可它們是為誰生長為誰開放呢?
揚州啊,真的是一個最能讓人抒懷抒情的所在,我聽說,現(xiàn)代人游覽揚州,揚州人準備了筆墨紙硯,希望他們繼續(xù)留下關(guān)于揚州的詩句。
三
近代以來,隨著鐵路的誕生,特別是京漢鐵路和粵漢鐵路的開通,大運河的作用急劇下降并逐漸廢棄,揚州開始衰落,而坐擁京漢、粵漢鐵路以及長江之利的武漢成為經(jīng)濟重鎮(zhèn),“大武漢”的稱謂由此而來。而今,全球化時代的到來,海運成為物流運輸?shù)闹饕绞?,位于長江入??诘纳虾R约爸榻牒?诘膹V州這些通江達海的城市快速崛起成為新的現(xiàn)代魔都。揚州進一步衰落,成為江蘇省的一個普通的地級市。不過,優(yōu)美的風(fēng)景,厚重的歷史,精美的飲食,煙花三月的揚州仍然令人心旗蕩漾。
去年的煙花三月,我和朋友曾造訪揚州,感受了一次煙花三月?lián)P州的繁華。我們首先來到瘦西湖,不出所料,那里人山人海,二十四橋更是水泄不通,令人望而生畏,實在是擠不上去,我們只好另覓他處,不去湊這個熱鬧了。我們對著二十四橋,去想詩,也別有一番情調(diào)。
瘦西湖瘦而不弱,瘦而俊俏,水如錦帶,花木繁茂,亭橋輝映,宛如一位清秀婉麗和靈動飄逸的江南女子,令人百看不厭。倒是二十四橋雖然名氣沖天,造型卻極其普通,美輪美奐的是五亭橋,將亭與橋完美地結(jié)合,繁盛精細,是揚州的繁華與細膩的象征。
揚州因運河而興,到了揚州,不能不看運河。離開瘦西湖,我們轉(zhuǎn)戰(zhàn)大運河博物館,到了跟前才發(fā)現(xiàn)更加恐怖,得提前一周預(yù)約,沒有預(yù)約的我們只能望館興嘆。掃興之余,我們另辟蹊徑,來到姜夔的竹西佳處和歐陽修“平山欄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的平山堂。令人驚異的是,這兩處地方幾乎沒有游人,冷清得令人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
到了揚州,獅子樓的淮揚菜當(dāng)然不容錯過,只是那一道道造型精致堪比工藝品的菜肴適合于欣賞,不適于動箸,而菜單的價格也足于令人咋舌,更令人咋舌的是旅館的價格,基本上是在原價前面加個“1”。
去年,為了緩解外地游客蜂擁而至的壓力,揚州人也想盡了辦法:外地游客坐公交免費,機關(guān)、學(xué)校節(jié)假日、雙休日對外地車輛免費開放停車位,盡可能地給游客以好的體驗。不知今年的煙花三月,揚州又會拿出怎樣的舉措?真想再去一次看看。
不過,今日的揚州的增值,倒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揚州,不屬于戰(zhàn)火,屬于浩浩蕩蕩的旅游隊伍光顧的地方。
每年的春天,我都少不了想起揚州,揚州的風(fēng)景都在“煙花三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