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柳岸】上墳(小說)
玉平一直到丹江下船,還在心里埋怨自己,不該讓玉梅姐知道他到丹江參加大壩加高工程設(shè)計(jì)這事。
并非玉平到丹江參加大壩工程加高設(shè)計(jì),有何特殊保密,而是當(dāng)年修建丹江水庫時新中國剛建立十周年,這也是新中國修建的第一座大型水利樞紐工程。由于抗美援朝和三年子自然災(zāi)害,加上前蘇聯(lián)撤走專家,致使國家財(cái)力人才短缺,物資困乏,工程土法上馬,實(shí)施人海戰(zhàn)術(shù)。丹江一個彈丸之地,一下子涌入十萬民工,工棚連工棚,全工地靠一臺五十馬力的柴油機(jī)供電施工,工棚沒有電燈,每個工棚全靠一盞油燈照明。王平的姐姐玉梅因穿衣服袖子打翻油燈,燃著工棚,火燒連營,致使36位民工喪生。玉梅姐雖然主動承擔(dān)肇事責(zé)任,但由于各級缺乏消防意識,玉梅姐雖然無罪釋放,可玉梅姐心里卻落下了終生的傷痕。那傷痕就像一個莫大的彈片,永遠(yuǎn)殘留在玉梅的骨肉深處。這些年來,無時不在玉梅體內(nèi)隱隱作痛,讓玉梅隱疼得追悔莫及,罪不可赦,甚至生不如死,痛不欲生。與其說她如此活著,倒不如她死而暢快。
雖然時光已過去50多年了,但那場火災(zāi)的陰影,仍然像一縷永不朽斷的麻絲一樣,死死地纏繞在玉梅的心尖肺頁上,讓她時刻撕心裂肺,疼痛難忍。雖然玉梅自那年無罪釋放回家時,已從丹江亂墳崗上請回那36位遇難者的英靈。不僅從此玉梅就背著家人做了36個牌位,每年的忌日和清明節(jié)、十月一都要給他們燒香焚紙祭拜。而且玉梅那年出嫁時,特意將36位英靈的牌位,像古玩珍品一樣藏在嫁妝箱底,隨她帶到婆家,偷偷供奉起來。尤其她公公死后,玉梅特意給36位故人騰出一間房子,作為祭拜的祠堂,每年初一、十五,清明節(jié)、十月一、及他們的忌日,玉梅都要燒香焚紙祭拜。為此,玉梅在“文革”中,由于紅衛(wèi)兵破除迷信,不說清明節(jié)、十月一,就連每年正月初一、十五,都不許人們稱火紙買香祭祖拜神,誰若稱火紙買香祭祖拜神,統(tǒng)統(tǒng)視為崇尚牛鬼蛇神,都要被批判斗爭的。玉梅為了信守自己的諾言,為了向36位遇難者痛悔過失,玉梅不顧個人安危,冒著被批判斗爭的風(fēng)險,偷偷稱紙買香祭拜36位英魂。不料被紅衛(wèi)兵發(fā)現(xiàn),為此上綱上線,把玉梅拉出去又批又斗,紅衛(wèi)兵還押著玉梅,戴高帽、掛黑牌,敲鑼鑼游鄉(xiāng)。
玉平放學(xué)回來聽說此事,連家都沒顧回,就直接朝玉梅家跑去。
玉平是玉梅的小弟弟,那時玉平雖然還是個小學(xué)三年級的學(xué)生娃,但見紅衛(wèi)兵斗他姐,說他姐買香稱紙,崇尚牛鬼蛇神,氣得暗自埋怨他姐挨批斗活該,現(xiàn)在啥年代了,都在破四舊立四新,誰讓她迷信崇尚牛鬼蛇神呢。這倒好,人家那些不迷信,喊著打倒牛鬼蛇神的人,卻當(dāng)了紅衛(wèi)兵,而她迷信敬牛鬼蛇神,反被挨批斗游鄉(xiāng)??磥硎郎蠜]有鬼神,若真有鬼神,你敬它,那它咋不保佑你不挨批斗呢?
玉平這么在心里憤憤地埋怨著,跑到他姐家門上,剛好見姐夫張黑娃噙著旱煙袋,蹲在院門上“吧噠”“吧噠”吃煙。
張黑娃見玉平跑得慌里慌張,就問他跑恁急干啥。
玉平怒氣沖沖地喘著粗氣,憤憤地說:“找我姐,我來問她,為啥要迷信敬牛鬼蛇神!”
張黑娃聞聽,“哎呀,這不冤枉你玉梅姐了嗎?看這要叫你姐聽見,豈不更難受嗎?”張黑娃在心里說著,麻利起身攔住玉平,說:“玉平,你姐她不是迷信,也不是敬牛鬼蛇神,她是……哎,算了,你還是個孩子,有些事你還不懂!”
聽張黑娃說他還是個孩子,玉平氣得臉都青了,“姐夫,我都上三年級了,你還說我是個孩子,不懂事,我看是你不懂。現(xiàn)在都啥年月了,人家都在破四舊立四新,可你還迷信,還支持我姐敬啥牛鬼蛇神!”
玉平說得高腔大調(diào),張黑娃生怕玉梅聽見了受刺激,就慌忙伸手將玉平的嘴一捂,咬住玉平的耳朵,說:“玉平,你聽我說,其實(shí)你姐不是迷信敬牛鬼蛇神,她……”
“她啥?她不是燒紙焚香敬牛鬼蛇神,那她敬啥?”玉平厲聲質(zhì)問著,氣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見張黑娃嘴張了幾張,答不上話來,“好,既然你回答不了我,那就去找我姐說!”
張黑娃一把沒拉住,玉平飛步跑進(jìn)院里。一股飄忽蕩漾的檀香味,立刻擠進(jìn)玉平的鼻孔,“哎呀,這人真叫沒耳性,看剛被批斗游鄉(xiāng)罷,回來又去敬牛鬼蛇神。看我今不當(dāng)面埋怨她一頓才怪!”
玉平心里說著,循著濃烈的香味,推門走進(jìn)正房東邊那間屋里。
這是一間打掃得十分干凈整潔的房屋,房屋的所有空間無不淹沒在濃郁地?zé)熿F里。除了靠后墻立著一條長長的黑漆木制條幾和條幾下擱著一個小方桌,以及屋地上順著條幾擺那一溜龍須草編織的橢圓形草團(tuán)外,潔凈的地面上再沒放別的東西,白色的墻壁上沒有任何裝飾,倒是房屋后墻的半下方罩著一條黑布橫簾,橫簾下的條幾上,靠墻立著一排半尺多高的黃色木制牌位,和他小時跟母親走進(jìn)廟堂的神龕一般。每個牌位前擱著一個白色陶瓷小碗,每個碗里插著焚燃的紅色香柱,煙霧正是從每根焚著的香柱上散發(fā)出來的。條幾前的小方桌上擱著一個黑色瓦盆,他玉梅姐正拿著黃色火紙往瓦盆里燒。
玉平不禁憤然,他二話沒說,開口就沖他玉梅姐埋怨著說:“姐,你都供奉這么多神仙的牌位,還說不是敬牛鬼蛇神!”
玉梅聽玉平說這話,雖然玉梅明白玉平的埋怨是為她好,但玉梅還是氣恨玉平,氣恨玉平不該說她敬的是牛鬼蛇神。但是玉梅知道玉平年小不懂事,隨即把怨氣壓在舌底,裝得充耳不聞若,只顧一張一張拿著火紙往瓦盆里燒,燒罷紙又面向每一個牌位,十分虔誠的作揖跪拜……
玉平見姐好像壓根沒聽見他的話,壓根就不覺得自己的存在似的。簡直像個聾子、瞎子,什么都沒聽見,什么也沒看見,只顧面向每一個牌位,虔誠地作揖祈禱,然后在每一個草團(tuán)上跪拜磕頭。
玉平氣得七竅生煙,怒不可遏。手不由己地握緊了拳頭,鄙視著屋里的玉梅,憤憤然地說:“人家批斗你不虧,活該!誰叫你搞封建迷信,敬這牛鬼神哩!”
見他姐仍充耳不聞,忽視他一個大活人的存在,氣得恨不得沖他姐罵一頓走人??蓻]等玉平的話罵出口,身后突然傳來了張黑娃的聲音:“你姐不是迷信,她也不是在敬牛鬼蛇神。你不信,上前看看就明白了!”
“這不都明擺著,還用看嗎?”玉平說著,不在意地朝那些牌位一看,猛然見那一溜牌位上并非寫著什么神靈,而是寫著一個個人名,整整36個牌位,36個人名,玉平登時茫然、木然了:“這……”
直到張黑娃給他解釋著,說:“平平,你可看清楚了吧,你姐敬的是在丹江那場大火中遇難的民工??!”
玉平頓時嗚咽了。幾乎同時,玉平“撲通”跪到地上,“噔噔噔”跪著走到仍在跪拜的玉梅跟前,抱著他姐嗚嗚地哭了起來……
玉平雖小,但他聽說過丹江那場火災(zāi)的事。現(xiàn)在聽他姐夫一講,頓感自己錯了。隨即就向玉梅道歉認(rèn)錯,說:“姐,我錯怪你了,你罵我打我吧!”玉平說著,上前扶起玉梅,“姐,既然你不是封建迷信,不是敬牛鬼蛇神,我現(xiàn)在就去大隊(duì)找他們,說他們批斗你批錯你了!”
玉平說罷,起身欲走,卻被玉梅大吼一聲,喊住了:“王玉平,你給我站住!”
“不,我不許他們冤枉你!我非找他們說清不可!”玉平憤憤然地說著,就往外走去。
“你給我站??!”玉梅慍怒地說著,上前一把拉住玉平,“你太幼稚了,你去找他們咋說?你能說我姐不是迷信,不是敬牛鬼蛇神,而是敬那些在丹江遇難的民工,她敬得對,你們批斗錯了?不能,那樣會給姐招來更大地麻煩!”
玉平聞聽作難了。是啊,不能這么說,又能咋說呢?玉平只得把滿腹的怨憤和惱怒,咬住咽回肚里。
打那兒以后,玉平再也不在他姐面前提起丹江二字。尤其自玉平那年考上武漢長江水利學(xué)院以后,他盡管每次都是從老城坐船到丹江,再乘火車去武漢上學(xué),但玉平從不在他姐面前說去丹江,而總是說,是從淅川坐車到鄧縣,再坐火車去武漢上學(xué)。
這次玉平本來把老爹送回家,不讓姐知道他去丹江參加大壩加高工程設(shè)計(jì)的事。怎奈管住了自己的嘴,卻沒能管住老爹那張嘴。玉平雖然事先也給老爹囑咐交代過,但老爹卻不慎在玉梅面前說走了嘴。玉梅知情后,特意稱紙買香托玉平到丹江后,替她到亂墳崗上給那36位遇難的民工燒燒紙。玉平不辱使命,他在丹江下了船,沒顧去登記報(bào)到,就直接問著,向那片孤魂野塚走去……
登上山嶺,玉平駐足一站,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抬眼朝那片墳冢一看,玉平猛然見一老人正在那里燒紙焚香、肅穆拜祭,玉平頓感那人眼熟。
“老人是誰?”玉平在心里問著,慌忙近前一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導(dǎo)師,也是他的總工趙明遠(yuǎn),“啊,趙總怎么也在這兒?他是在給誰上墳?”
趙明遠(yuǎn)是三峽大壩工程管理局的副總工程師。玉平大學(xué)畢業(yè),就分配在趙總身邊當(dāng)助理員。趙總為人厚道,對人和藹可親??墒勤w總對工作卻特別認(rèn)真,認(rèn)真得簡直有點(diǎn)婆婆媽媽,面面俱到,甚至讓人感到斤斤計(jì)較,讓人感到好像在故意挑剔、故意給人找茬,或者說認(rèn)真得似乎對人不信任,似乎非他過手過目,才算放心,簡直認(rèn)真得讓人討厭、反感。并且常把安全二字掛在嘴邊,不管是對圖紙,還是圖紙上的每一個數(shù)據(jù),不但要求下屬準(zhǔn)確無誤、分毫不差,而且對關(guān)鍵數(shù)字,趙總都要親自演算,直到準(zhǔn)確無誤,才簽字實(shí)施。
?記得一次趙總有病住院,玉平把設(shè)計(jì)好的施工圖紙,已經(jīng)過向總審核簽字后,玉平只是禮節(jié)性地向趙總打電話告知。誰知,趙總卻要求把圖紙拿到醫(yī)院,他要再親自過目審核。玉平無奈,只得拿著圖紙,搭車趕到成都醫(yī)院。盡管玉平說向總已親自審核無誤簽字了,但趙總硬是帶著病體,不僅嚴(yán)肅認(rèn)真地看了圖紙,而且對圖紙上的每組數(shù)據(jù),又親自演算了一遍,直到準(zhǔn)確無誤,才一邊提筆作終審簽字,一邊滿意地點(diǎn)頭肯定地說,“嗯,真不虧是向總把過關(guān)的,確實(shí)準(zhǔn)確無誤。”趙總說到這兒,還語重心長地叮嚀玉平說,“玉平啊,做工作就得像向總那樣,你別看他身體不好,但他對工作卻是嚴(yán)肅認(rèn)真,一絲不茍?!?br />
玉平的臉?biāo)⒁幌录t了。這哪里是在叮囑他呀,這分明是說,玉平呀,我不是批評你,今天我若不說讓你把圖紙拿來,只怕你還不會拿來呢。從今天起,你可要給我記住了,往后不管我在北京還是上海,一定得拿來我審!玉平為此很生趙總的氣,認(rèn)為趙總這是六指抓癢——多一道子。簡直是給下屬找麻煩,甚至是故意在下屬面前耍他總工的威風(fēng)。玉平雖然從沒和趙總爭過嘴,但在玉平的內(nèi)心深處,卻對趙總有看法。盡管趙總調(diào)到宜昌多年了,但至今提起趙總,玉平還耿耿于懷?,F(xiàn)在突然在此與趙總相逢,怎不讓玉平避之躲之。
可沒等玉平躲避,趙總已看見了他。老遠(yuǎn)就沖他喊著:“哎,那不是玉平嗎?”
趙總這一喊,玉平和趙總老將一對臉,無法躲避了。玉平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上前握住趙明遠(yuǎn)的手說:“哎呀,真沒想到趙總你會來這兒上墳!”
“是??!是啊!誰也不會想到我會來這兒上墳!”趙明遠(yuǎn)沉沉地說著,忽然有些意外地看著玉平,“哎,玉平,你怎么會轉(zhuǎn)到這兒來了?”
玉平干干地一笑,說:“我、我是特意來替我姐上墳的?!?br />
趙明遠(yuǎn)聞聽,陡然驚疑地望著玉平,“替你姐上墳?你姐是……”
玉平不假思索地說:“我姐叫王玉梅……”
“啥?你、你是王玉梅的弟弟?”趙明遠(yuǎn)又突然擺著頭說,“嗯,不可能,那王玉梅是河南淅川人,而你是湖北鄖陽人,咋能是她弟弟呢?”
玉平不好意思地一笑,說:“趙總是這樣,當(dāng)年為到湖北參加高考,我把戶口遷到了湖北鄖陽的,因?yàn)楹变浫》謹(jǐn)?shù)線比河南低。哎趙總,你來這兒上墳,難道這墳……”
趙明遠(yuǎn)被玉平問得,一張臉?biāo)⒁幌鲁闪思t布色。趙總沒有說為啥,也沒說為誰上墳,卻說:“玉平啊,你還記得我和向總,經(jīng)常給你們講過的那兩則故事嗎?”
“咋不記得,差一點(diǎn)兒沒把人耳朵都聽出繭子來,怎么會忘了呢!”玉平在心里這么嘀咕著,卻強(qiáng)笑著說,“記得,你講的第一個故事,是說當(dāng)年一爆破技術(shù)員,用干電池測試線路,由于電流超過規(guī)定電流的20倍,致使山炮提前15分鐘引爆,造成12位民工當(dāng)場遇難,十?dāng)?shù)人受傷;第二則故事,講的是當(dāng)年一位爆破掩體技術(shù)員,因指揮過錯,錯搭掩體方向,致使數(shù)人遇難,多人受傷,使那位技術(shù)員,從此高位截癱,終身以輪椅為伴。”
趙明遠(yuǎn)聽罷,深沉地唉嘆一聲,說:“唉,現(xiàn)實(shí)就是如此的強(qiáng)硬、冷酷、無情和翻臉不認(rèn)人的呀??茖W(xué)就是現(xiàn)實(shí),誰無知愚昧違背了它,誰就要遭受它的嚴(yán)厲懲罰!”趙總說著,指著面前那一排荒蕪冰涼的墳冢,一臉沮喪,聲音顫抖著說:“這就是那第一個故事中遇難的12位民工的墳?zāi)?!玉平啊,其?shí),致使這場事故的罪魁禍?zhǔn)?,不是別人,就是我趙明遠(yuǎn)呀!我愧為你們的老師,我不佩你們的趙總??!你知道嗎,這多年來,我一直在為我當(dāng)年的無知悔恨,一直為這些埋在地下的遇難者們贖罪呀!”
玉平頓時像一截木頭戳在了地上,木木地望著面前的趙總,玉平明白了,不用說躺在這里的還有第二個故事中遇難民工的墳?zāi)埂8挥谜f第二個故事的肇事者,就是終身與輪椅為伴的向子璋向總工程師了。沒想到啊,他們尊敬了這么多年的總工,他們喊了這么多年的趙總、向總,竟然都是當(dāng)年導(dǎo)致惡性事故,肇事致死眾多人命的罪魁禍?zhǔn)籽剑?br />
難怪說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這下玉平終于明白趙總和向總,這多年來為啥把安全二字掛在嘴上,為啥對圖紙上的每一個數(shù)據(jù),對施工中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每一個疑點(diǎn),他們都要親自演習(xí)核對,一絲不茍,直到準(zhǔn)確無誤。原來這完全是為了確保安全,萬無一失,百年大計(jì)。而絕非故意找茬,也絕非給下屬出難題,更非故作姿態(tài),在下屬面前故意擺弄特權(quán)耍威風(fēng)。
此刻,玉平望著面前的趙總,頓覺滿面羞色,愧疚不已,他沖著面前的趙總,由衷地喊了一聲:“趙總!這不是你的無知愚昧,而是我們國家當(dāng)時無有爆破人才,你們也是被逼無奈,趕鴨子上架,才……”
玉平勸慰著,一下子抱住趙總,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撲嗒嗒落在趙總的肩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