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回老家辦事，忙完便去村外閑逛。走到村南，從大路拐到一條狹窄彎曲的土路上，土路有些松散，兩側(cè)枯草下面透出新綠，土路上有些許鳥類的爪印。抬眼望去，三月似乎從遠(yuǎn)處撲面而來，還挾裹著初春處女般的氣息，從近處的麥田、田埂延伸至遠(yuǎn)處的山坡和南山上。三月花枝招展地繾綣著春意，像是預(yù)謀著一場與大地的戀愛。
　　 在春天，最容易尋得詩意，這番感覺并非像采風(fēng)那般來得一些勉強，沒有目的地行走，倒是趣味更濃。
　　 春來大地，春來陌上；我來老家，我來村南。每次回老家，我總要一個人到村外走走，不走大路，專揀小路，譬如通向菜園的，通向莊稼地的，通向樹林的等等。即使是去外地，也總喜歡到小路小巷里去走一走，停一停，把自己的身心付與巷陌之上。大道大路車水馬龍，太吵鬧，太浮華，缺乏內(nèi)斂和矜持。還是小巷小陌好，低調(diào)、含蓄、靜謐?；蛟S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情緒，是不自覺的，我覺得，骨子里的鄉(xiāng)愁是泛濫的，不然，何以這般喜歡偏遠(yuǎn)……
　　 我沿著彎曲狹長的土路一直往前走，回頭看時，土路上已經(jīng)留下了一長串我的足跡?？淳昧耍袷俏业?，似乎又不像。我在想它們保留一段時間后，經(jīng)過風(fēng)吹日曬，經(jīng)過歲月摧殘，便會又毫無痕跡了。其實，這在荒陌之上，這漫山遍野都曾留下我們孩童時代的足跡，只是早已經(jīng)被歲月沖刷掉了。我側(cè)耳傾聽，仿佛玩伴的呼喊聲、土狗大黃的汪叫聲、老黃牛的哞哞聲從遠(yuǎn)處傳來……再聽，卻沒有了。天地間不能保留那些痕跡，不像有型的物體，能保存若干年或更久遠(yuǎn)，但是，卻至少能保留在我心間。我將來死去，肉體消滅，意識如果能抽離出來，保存在更高維度的空間里也是有可能的。如果那樣，我便可以實現(xiàn)永生了。自恍惚中卻得這個意趣，讓我站住，還要靜聽一刻，生怕這些久遠(yuǎn)的聲音頓時消失。
　　 荒陌的盡頭是一湖碧水，說是“湖”有些牽強，如果坐飛機在天上看，根本找不到它，站在南山上看，或是它只有巴掌那么大小吧。我很驚喜，湖水竟然那么清澈，像是少女的眼眸。我想，它沒有被污染真是一個奇跡。也許是因為它所處位置偏僻的緣故吧，也許是村民們的環(huán)保意識增強了沒有去污染的緣故吧，總之，它的存在給荒陌和田野注入了生氣和靈魂。小湖周遭被花草樹木簇?fù)碇Ｗo著，像是湖中有女神在和煦的春光中沐浴一樣。我站在草堤上，湖中倒映出我身影，當(dāng)然還有藍(lán)天白云，以及黃燦燦的迎春花和軟細(xì)細(xì)的嫩柳條兒。我望著自己的身影發(fā)呆，感覺有些陌生，許是許久沒有照鏡子的緣故吧。人有時想看清自己很難，即使對著光滑明亮的鏡子看，也不能分毫不差地記住自己的臉面。春風(fēng)乍起，凌亂了我的發(fā)絲，也凌亂了我思緒；吹皺了湖面，也吹皺了我心情。孤獨之感油然而生。湖面中我的影子離我那么近，卻有那么遠(yuǎn)。我想和它擁抱卻不能，我對它說話，它卻不語。我想，還是李白豁達(dá)，在花間和自己的影子飲酒，半醉中紓解了寂寞與憂愁。其實，在孤獨中還是有樂趣可尋的，譬如發(fā)呆、冥想或一個人大哭大笑都行。不過，大哭大笑需尋一處靜謐的地方，莫要驚擾了人們。在這荒陌之上，在這碧湖之邊，我可盡情地呼喊，盡情地大哭大笑。只有天地知道，只有這村陌碧湖知道，有何懼哉？
　　 有時候想想，對著自己發(fā)笑，這種不知名的湖，有誰在意注意，可能是久在城市的喧囂里，心中多了一份逃避的情緒吧，不管怎么樣，我是實實在在的喜歡，因為我毫無顧忌地釋放了身心。
　　 村中或城中的小巷又與那村陌的意境不同，非但意境不同，就連氣息、味道和神韻也不盡相同。我想起若干年前，我大學(xué)畢業(yè)那會兒，一個租住在鄭州城中村的一間小房子里。每每進(jìn)出都要走過一段很長的小巷，小巷里租住的人家多數(shù)都是外鄉(xiāng)人。我清晨迎著朝陽出門，晚上頭頂著星辰而歸，走在小巷的時候，特別是晚上有月光的夜晚，一個人推著自行車走在青石板上，總有一種漂泊無根的感覺。有時會推著車站在小巷里，靜靜地吮吸品味小巷的味道，靜靜地聆聽小巷的心跳，靜靜地感受小巷的韻味。不知誰家做的飯菜的香味從櫥窗里溢出來，也不知誰家的孩子在院子里背誦古詩的瑯瑯聲在巷子里回蕩，偶爾會有幾聲狗吠或貓叫的聲音回蕩在耳畔……也許，只有那熟悉而陌生的小巷才能治愈異鄉(xiāng)漂泊的孤獨和憂傷吧。
　　 我喜歡“陳舊”的東西，或許是快到“知天命”之年了吧。年輕那會兒喜歡新的事物和環(huán)境，譬如喜歡嶄新的樓房和街道，喜歡新的工作和挑戰(zhàn)?，F(xiàn)在卻趨于保守，就拿小巷而言，還是喜歡老城里的那些有年歲的帶著歷史滄桑感的“舊巷”。在老城尋一處僻靜的老巷子，進(jìn)去走走，一股經(jīng)年的不可言狀的生活氣息便撲面而來，撲面而來的還有在歲月的縫隙里珍藏的故事。我喜歡這樣的老巷子：地面是用鵝卵石或青石板鋪就的，巷子不需太寬，也不能太窄；巷子里有樹木，最好有粗壯的槐樹、梧桐樹或榆錢樹；兩側(cè)的房子最好是帶院的或是低矮的樓房；住在巷子里的人們彼此熟悉，鄰里和睦；巷子里不時傳來孩童們嬉笑打鬧的聲音，抑或在巷口傳來老人們拉二胡的聲音……只可惜，這種“老巷子”現(xiàn)在越來越少了。人們都喜歡寬敞的街道，喜歡住在高樓大廈里，雖住對門卻不曾正眼相看。想想還是老巷子里有煙火味、有人情味。
　　 人們大都喜歡到景色優(yōu)美或是有人文厚重的地方去游玩，我當(dāng)然也喜歡，但是更喜歡到有歷史厚重感和人間煙火味的老巷子里走走。今后不忙的時候須抽出時間到不同地域、不同城市的老巷子里去感受不同的味道、氣息和韻味吧！
　　 看阡陌花開，那是美妙的詩意，看花店插花，只是我們需要的時候，給了一點關(guān)注。我走進(jìn)這巷陌，卻得了曾經(jīng)掉落的東西，尤其是對人生的滋味，有了嶄新的感悟，算是自得妙趣吧。
　　 （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