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在】活著(隨筆)
《?活著》,余華作品,是難得的一部關(guān)注現(xiàn)實底層生活的好作品。看慣了中國文學(xué)作品中的高大上,有時會突然對生活感到失望——為什么我不能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我們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要以偉人為榜樣,要為祖國的繁榮昌盛盡自己的力量,要為中華崛起而讀書。這些都不錯,可現(xiàn)實中,我看不出我讀書和中華崛起有什么關(guān)系。我有理想,有抱負(fù),可是對不起,社會不會以我的意志為轉(zhuǎn)移,惡還是惡,我無能為力,我最大的堅守就是不隨波逐流;也許,偶爾也會在自己的世界中吐露對現(xiàn)實的不滿,也會發(fā)發(fā)聲音以引起療救的希望,但是,這聲音是如此微不足道乃至湮沒無聞。即便如此,還有人會說你不成熟,不適應(yīng)社會。是啊,不能改造社會,就應(yīng)該適應(yīng)社會——愿意的人命運領(lǐng)著走,不愿意的人命運拖著走,個人,就是如此渺小。魯迅當(dāng)年鐵房子和荒原的感受,我明白了。如果有那么一群人齊心協(xié)力的吶喊,也許還可以驚醒一部分人,可以爭取打破鐵房子的希望,但如果只是一兩個人,那是在荒原上發(fā)牢騷,根本無人理會。
人,如此渺小,渺小的近乎茫然——我的心胸,我的偉業(yè),我的吞吐天地之志呢?我們接受的教育,可是從小就以偉人為榜樣的呀?換言之,那些偉人過的是怎樣的生活?為何同樣是生活,卻會如此的不一致?我看到《林肯傳》時,會由衷地欽佩外國人的心胸,他們還原了林肯,林肯不是神,也有苦惱,也有錯誤,也有真實的生活,唯有不同的是他適逢其時,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墒?,我們的偉人從來都是偉大的,沒有錯誤,沒有彷徨,有的只是與社會作斗爭的勇氣和勝利的信心。相信所有中國有志的年輕人,都會有“數(shù)風(fēng)流人物,還看今朝”的豪邁,可風(fēng)流人物,卻往往走到社會上,成為了不合時宜的憤青,身邊盛行的還是與普通人根本不搭邊的偉人之歌。事實上,我們名人的傳記,最后告訴讀者的,都是偉人和普通人不一樣,偉人就是偉人,和我們普通人有著天壤之別,你怎么努力也達(dá)不到他們的境界,也做不到他們的成就,所以,你的努力是白費力氣。
當(dāng)理想與現(xiàn)實成為矛盾,是放棄理想嗎?老人與海給了我們答案。卑微的勝利,毫無意義的勝利,正如那巨大的魚骨架,但是,在這毫無意義的骨架上,老人實現(xiàn)了他的理想,他的追求,這就是價值。價值,不是結(jié)果而是過程,是搏斗的過程,生命的過程。活著,就是價值,這是存在主義。本書的故事中,福貴對那個想自殺的縣長說的:“無論怎么樣,要活著”就成為了人生最有價值的宣言。我們?yōu)槭裁匆钪??不知道。世界是荒謬,我們活著追求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但是,我們不能被荒謬擊倒,我們要在荒謬中存在,所以,存在就是價值,活著本身就是意義。
?為了偉大的價值,必須卑微的活著。生活是如此悲慘,但我們能夠在悲慘中存在,而且能夠始終不停的努力,能夠活得有希望,這就是我們最了不起的成就。正如流水一樣,看似卑微,走的都是最底端,但始終存在,證明著自己的價值。堅持,這是生機,就是希望。對個人而言,苦難不是退避的理由;對民族而言,無論遭受了什么磨難,忍耐和堅持,才是生存的希望。猶太人受盡迫害四海為家,卻遍地開花;日寇肆虐中國時,長達(dá)十四年的痛苦,我們的民族撐到了最后,撐到了對手的失敗;劉慈欣《三體》中也有這樣的故事,當(dāng)?shù)厍虮粴鐣r,我們會把文明的種子倔強的保留下來,那就是我們的成功。書中的福貴,家道中落,受盡凄涼,但他知道,活著最重要;相比他而言,我們所受到的苦難算什么,又有什么理由不努力活著呢?當(dāng)社會昂揚著活著的生機時,社會是正能量的。
“艱難困苦,玉汝于成”,很多時候,我們都這樣勉勵自己,鼓勵他人。確實,困難是人生的試金石,經(jīng)歷過困難的人,才可能走上人生的巔峰。但是,這是鼓勵,有時候,人生就是苦難,看不到頭。正如小說最后的富貴,孑然一人,孤苦伶仃,他一生經(jīng)受著苦難,最后還是承受著孤獨,而這個孤獨是沒有止境的,除死方休。我們希望我們的人生會走向輝煌,苦難是暫時的,但不幸的是,有時候我們看到的,只是苦海無邊。那么,我們就這樣沉淪,就這樣放棄,還是要堅持走完自己的人生?堅持是痛苦,堅持了是否有意義?答案是顯然的。當(dāng)日本人把東三省作為自己侵略中國的大本營,大量日本人到東北墾荒,東北充斥著日本的一切的時候,就在白山黑水之間,我們的抗聯(lián)掙扎地活著,他們或許給不了日本人太多打擊,但是他們只要堅持下來,就說明中國人還存在,東北不是日本的。人,只要堅持活著,就會閃爍著人性的光輝。所以,存在是英雄,哪怕像西西弗一樣徒勞無功的搬石頭,只是重復(fù)著荒謬的存在。福貴,每天只是孤苦伶仃的吃飯、睡覺,但證明了人還存在,所以他就是英雄。
?當(dāng)然,我們需要活著,但我們卻不能為了活著而忘記價值——正像我們溺水時不能為了自己的生存,去搶別人的救生圈一樣。當(dāng)社會上的人為了活著而充斥著殺戮,那個社會是病態(tài)的。最危難時候,為了人類活著去犧牲,那是我們的勇敢,是我們的人性之光——泰坦尼克號沉沒,我們堅持讓女人和孩子逃生;當(dāng)日本在中國大地上肆虐,我們犧牲自己以挽救民族,那都是英雄。
無論什么時候,卑微的活著,卑微的存在,這本身就是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