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張珊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酒，繼續(xù)說：“其實，人生會有很多病毒伴隨，產(chǎn)生多種病，身體的病我們能有強烈的感受?？尚睦锏牟。约旱昧司筒灰欢茏晕腋杏X得到了，比如，文學作品中寫的不可救藥的相思病，一味想得到想占有的病，想超出別人滿足虛榮心的病，這些病都是灰暗的……雖然不是由直接的病毒引起，可也由間接的病毒引起……這些病，不知道病原體從何而來，也許從沒有病原體，也許與生俱來……” “我可能就是你們兩個的病原體吧?！?/div>

一
　　 李四到外地城市考察，辦完了事情，在大街上逛，不想碰到了王五。當時，李四真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胡子拉碴，衣著普通的人就是老同學王五。但江山易改，人的相貌難變，眼前的人真是那個當年讀大學談戀愛時和李四爭風吃醋的王五。
　　 當年，李四和王五就讀于一所普通高等學校。大四下學期，成績一般但人都長得很帥的李四和王五同時喜歡上了班花張珊。面對兩支同時射來的丘比特之箭，張珊不知道該躲閃哪支，面對哪支。李四和王五見張珊含而不露，意向不明，就暗中較上了勁，甚至有一次還在校園里大打出手，結(jié)果李四和王五互相被打成了熊貓眼。
　　 但沒想到，這樣爭風并付出了代價的結(jié)果卻是，直到畢業(yè)，二人各自為張珊種下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都還只是開在自己的心里，誰也沒能摘下一朵送到張珊面前，讓她聞到一縷芳香。這樣吃醋并付出了代價的結(jié)果卻是，張珊為了能從二人的感情糾葛中解脫出來，選擇答應了另一位同樣喜歡她的同學的求愛，這位同學相貌平凡，但沉穩(wěn)內(nèi)斂，這讓李四和王五大跌眼鏡。
　　 李四和王五都罵對方有病。其實是都覺得是對方攪了自己的局，心里不舒坦，不服氣，就從朋友變成了愛情上的“敵人”。
　　 畢業(yè)那天，班上合唱歌曲《二十年后再相相會》，結(jié)束時，李四竟意外地拉起王五的手，有些陰陽地說：“二十年后，我們再見？再看？”王五有些怪氣地回答：“好，也許要不到二十年呢，再見，再看?！?br />　　 從此相忘于學校，行走在“江湖”，各安到天涯。但沒想到，正如王五所說，還沒有等到二十年，才十五年時間，就在這個城市意外見面了。這個城市是王五所在老家的城市。
　　 李四上下打量了王五幾眼，當時就笑了，高興得就象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
　　 李四說：“老同學，恕我直言，看你這樣子，這些年混得不咋樣吧？”
　　 王五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問了李四來他老家城市干啥。李四說：“畢業(yè)后回到老家城市了，自己辦了個公司，不想這兩年賺了，這次來這里，是想辦個分公司，擴大規(guī)模，哈哈”。話里明顯有顯擺的意思。
　　 王五問李四：“那你到底做哪門子生意？”李四一五一十地說了。
　　 李四問王五：“那你這些年到底干啥？”
　　 王五想了想說：“慚愧，和你一樣，回到老家城市來，自己辦了個公司，不想這兩年虧了，垮了，欠了一屁股的賬，婆娘一天到晚埋怨個不停，現(xiàn)在成無業(yè)游民了，出來散散心?！?br />　　 李四竟又嘿嘿自笑了兩聲，說：“那這樣吧，鄙人本城市的分公司正好需要一個高級策劃兼文員，如果老同學一時沒去處，又不嫌棄，來公司屈就怎樣？老同學當年的情書寫得那么好，一流的文筆，挺適合的，哈哈?！?br />　　 王五又想了想，就答應下來。待李四的分公司開好后，就去上班了。李四給了王五不錯的報酬。但不同的是，李四并沒有安排王五做白領高端的策劃工作，而是普通的辦公室工作，還給王五任了辦公室主任職務。材料倒不多，主要是后勤雜事情。
　　 可王五并不計較。除了公司后勤方面的事，只要李四每次來分公司，王五都提前把他的辦公室打掃好，空調(diào)開好，給李四倒開水，買煙酒等，認認真真地干著。
　　 看著王五跑前跑后忙碌的樣子，李四很滿意，更滿足。大學畢業(yè)時和王五說的話在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鐵定的答案。
　　 有時，王五會向李四請假一兩天，稱家里有事，李四倒也大度，不但準假，還沒有扣工資。這讓王五很感動。
　　
　　 二
　　 這天，李四叫王五去參加一個聚會。李四問還有誰，王五神秘兮兮地說：“去了就知道了，你只要不像當年那樣犯病就是了?！?br />　　 到了李四在城內(nèi)最豪華的酒店訂下的包房，王五才發(fā)現(xiàn)客人只有一個，竟然是張珊，雖然已不是大學時的清純模樣，但還是那樣漂亮，而且風韻成熟了許多。
　　 王五心里一陣翻騰，有些不自在。張珊倒是很大方，主動向王五伸出了手，笑著說：“這就是緣分，十多年后又見面了”。王五不再拘束，自然起來。
　　 李四叫來了外賣，開了一瓶法國紅酒，三個人一起吃喝起來。借著酒興，李四對王五說：“意外是吧？還是我來告訴你，張珊同學也加盟本公司了，我們是在上周的業(yè)務恰談會上遇到的，沒想到做同一樣的生意，一商量，她就同意以她的人脈資源入股，整合到一起了?！崩钏陌选罢系揭黄稹睅讉€字說得很重。又轉(zhuǎn)過頭對張珊說：“王五同學現(xiàn)在是我們公司的職員，為公司，為我們服務的，哈哈?！蓖瑯影选胺铡眱蓚€字說得很重。
　　 王五對李四和張珊拱拱手，說：“慚愧，這些年混得差，比不上兩位同學。當然，比起李四同學就更差了，當年在學校時，我不該……”
　　 張珊打斷王五的話：“當年的事不提了，我們是同學才是最重要的，這不，不又重新走到一起了？”
　　 三人又各自聊起了畢業(yè)后的情況。王五說：“我的情況嘛就不說了，李四同學都知道了。”李四補充說：“他因為生意失敗了，沒混好，女人現(xiàn)實得很，已經(jīng)不理他了?！苯又终f：“不過，女人如衣服，脫一件就再穿一件，現(xiàn)在這社會，只要有錢有地位，哪里會沒有女人？就怕你沒錢也沒地位，只要有了這兩樣，想跟你的女人多的是，哈哈！你看我就不缺……”
　　 見張珊盯著自己，李四自知說漏了嘴。張珊淡淡一笑，說：“你說的也許有道理吧。我畢業(yè)參工一年后，就和他結(jié)婚了，你們也知道的那個在學校時性格內(nèi)斂、不事張揚的同學。我當時為了不讓你們產(chǎn)生更大的矛盾，當然也為了擺脫你們，答應了他。他后來考上了公務員，性格也適合在官場里混，幾年后就提干了，可有了權(quán)力地位后就變了，一個更加年輕漂亮的女人喜歡上了他，他出軌后，沒辦法，我們就離了婚。”
　　 聽到這里，李四和王五不由自主地說：“你現(xiàn)在是單身？”
　　 張珊說：“是，那又怎樣？”
　　 李四興奮起來，一口把杯子里的紅酒喝干，自己先滿上一杯，又給張珊斟滿，大聲說：“來，我單獨和你干上一杯?！?br />　　 說這話喝酒時，李四特意盯了王五一眼。王五沒說什么，眼睛瞇成一條逢，但李四和張珊都沒有看見，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到底在想什么。
　　
　　 三
　　 有了張珊的加盟，李四的分公司生意越做越大，效益可觀。李四決定把總部搬到分公司所在的城市，也是王五生活的、與王五和張珊十五年后相遇的城市來。
　　 工作時間以外，李四時不時約張珊出去喝酒、健身、美容什么的。公司上下誰都看得出來，不是單身、身邊也不缺女人的李四在追求單身的張珊。王五自然也知道。
　　 這天，張珊對李四說：“怎么能讓王五同學一直干后勤方面的事情呢？還是把他安排到總部來，輕松點的管理崗位上，他又不是干不下來?！?br />　　 李四想了想，同意了。不想王五卻說：“還是算了吧，快過年了，我也不一定干得到好久了，年后可能就要走了?！边@讓李四和張珊有些意外。
　　 春節(jié)前一天，李四去另一個城市出差，說是出差，其實也不知道到底去干什么，連張珊具體也不知道。這時，王五給張珊打來電話，約她出來聊聊。
　　 在一個咖啡館，兩人第一次單獨見面。王五一改平時的沉穩(wěn)，快言直語地和張珊聊起來。
　　 王五對張珊說：“今天專門約你出來，是想告訴你，你來以后看到的、知道的我的一切，都是表象，都不是最真實的。真實的是，我的企業(yè)并沒有虧損，更沒有垮，目前紅火著呢，我老婆是總經(jīng)理，她一手在打理，我作為董事長，沒有多少具體事做，平時只是與老婆微信電話上交流即可。當然，有特殊情況和要開董事會議，我還是要親自去的，這就是我有時請假的原因?！?br />　　 見張珊認真聽著，王五接著說：“但我知道，市場經(jīng)濟下，再好的企業(yè)，也不一定花會百日紅，也有可能隨著政策、環(huán)境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經(jīng)營困難以致虧垮，做生意，人無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改才是王道，所以，那天在街上偶然遇到李四，知道了他做的生意是與新型環(huán)保相關的產(chǎn)業(yè)，企業(yè)也興旺，可我在這方面還是空白，沒有經(jīng)營思路也沒有資源，就想向他請教。”
　　 “那幾天太忙，我連胡子都沒時間剃，可沒想到他看了我的穿著打扮，二話不問，就開始帶著洗刷的口氣跟我說話……”王五接著說。
　　 “于是你就編了你公司垮了以及和你老婆有矛盾的謊言，裝著走投無路的樣子，接受了他的邀請，來公司打工，目的主要是來暗中學習，甚至打探，對吧？”張珊聽明白了。
　　 “是的，可他只讓我干后勤方面的事，其實也不是不相信我，更不是可憐我，從相遇那天我早看出他是為了看我的笑話，滿足他的虛榮心，我就裝著，隱忍……一段時間后，我打算離開了，可正在這時，你出現(xiàn)了，所以，我又留下了，目的是……”王五說。
　　 張珊說：“看來時間真是個打磨器，現(xiàn)在的你再已不是當年學校那個楞頭青了，好穩(wěn)得起，想起來還真有點可怕。那你說，你還有什么目的？”
　　 “是為你?。‘斈?，在學校時，我們兩個爭你，都失敗了，可那時畢竟是學生，看不到未來，現(xiàn)在，他李四是成功者，可我也是。他沒得到的不甘心，我也不甘心……”
　　 說著，王五一把握住張珊的手，動情地說：“珊珊，我當年是真心喜歡你的，現(xiàn)在還是。我，你……”
　　 張珊面帶著笑容聽完，慢慢地抽出手，說：“你還想和李四競爭？”
　　 聽了這話，王五急了：“那你們，該不會已經(jīng)？公司上下都傳言他在追你，李四那得行，女人多的是，你又不是不知道。”
　　 “哈哈，那你以為呢？”張珊大笑起來，反問王五道：“那你不是還有老婆嗎？而且那么優(yōu)秀，家庭幸福，咋說喜歡我？”
　　 王五無言以對。兩個人杯中的咖啡，都涼了，誰也沒有再喝一口。
　　
　　 四
　　 幾天后就是春節(jié)，但誰也沒想到，一場疫情突如其來，春節(jié)歡快的腳步也停擺下來。李四和王五暗中較勁追求張珊的腳步也不得不放慢下來。畢竟，春節(jié)是企業(yè)銷售經(jīng)營的旺季。畢竟，疫情不明就里，來勢洶洶，給家庭、社會，還有所有知道不知道的明里和暗里的悲歡離合都帶來了一定影響。
　　 一些企業(yè)的經(jīng)營發(fā)生了困難。但李四的企業(yè)的部分產(chǎn)品恰好與防疫有關，李四看準時機，加大這種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規(guī)模，企業(yè)穩(wěn)住了。
　　 王五在和張珊單獨約會后的第二天離開。走之前給還在外地的李四打了個電話，象說來就來一樣，說走就走了。
　　 王五回去后，利用在李四公司當管理的短時間學到的生產(chǎn)技術(shù)和經(jīng)驗，改裝生產(chǎn)線，請來技術(shù)人員，也做起了這種防疫產(chǎn)品，成功轉(zhuǎn)型，企業(yè)有了新的造血功能。
　　 新產(chǎn)品投產(chǎn)后，王五又私下約見張珊，這回主要是想請她去他的公司。張珊說：“從李四的公司又跳槽到你的公司，這樣有意思嗎？能看到兩位老同學在關鍵時刻都有了新發(fā)展，我就很滿足了，畢竟，我們是同學，畢竟，你們當年都喜歡過我?！?br />　　 張珊說：“我也實話告訴你，我準備從李四公司退股，自己去外地也辦一個同樣的企業(yè)，李四也同意了?！?br />　　 張珊離開的那天，主動約請李四和王五。還是他們?nèi)说谝淮尉蹠哪羌揖频甑耐婚g包房。張珊說：“今天請兩位老同學，我做東，我已買好了單，誰也不準爭?！彼选盃帯弊终f得特別重，李四和王五似乎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都說話是酒攆出來的，一點也不假。幾杯酒下肚，話就自然多起來了。因為有言在先，也許是王五已經(jīng)離開了，張珊也即將離開，李四這次倒很低調(diào)，言語得體，沒有了輕視王五的意思。李四說：“你們兩個走了，又回到原點了。十多年后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卻又要走了，看來真是天意?！?br />　　 “不，也有人為?！蓖跷逭f。張珊也重復說了一句。
　　 “你難道真不喜歡我？當年，現(xiàn)在……”酒量并不大的李四有些傷感，很快上了頭，直言問張珊：“你來這大半年時間，還看不出我的真心？”
　　 “當年都沒有的感覺，都沒能的事，現(xiàn)在難道還行么？”張珊還是不置可否，淡淡地說。
　　 王五本也想問張珊同樣的話，但不好再問下去。
　　 “啥子不得了嘛，女人如……”也許是有些慍怒，李四脫口而出。
　　 “女人如什么？女人如花，女人如霧，女人如水，女人也如書。”見李四好像要冒出“女人如衣服”那句不夠雅的話，王五趕緊接過去。
　　 “在你們男人眼里，女人如什么就是什么吧，不同的人肯定有不同的理解?！睆埳盒ζ饋恚骸拔乙苍S什么都不如。我只是你們的同學而已。”
　　 三個人默默地喝酒。只是李四和王五只顧想其他的，誰也沒注意到，眼淚從張珊眼角流出來。
　　 “算了，還是不說這些了吧，今天我們來聊聊疫情。”張珊很快打破了沉默：“這場疫情是由病毒產(chǎn)生的，這并不可怕，現(xiàn)在可怕的是，產(chǎn)生這疫情的病毒不知是從哪里來的，用什么藥能治療?！?br />　　 張珊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酒，繼續(xù)說：“其實，人生會有很多病毒伴隨，產(chǎn)生多種病，身體的病我們能有強烈的感受?？尚睦锏牟?，自己得了就不一定能自我感覺得到了，比如，文學作品中寫的不可救藥的相思病，一味想得到想占有的病，想超出別人滿足虛榮心的病，這些病都是灰暗的……雖然不是由直接的病毒引起，可也由間接的病毒引起……這些病，不知道病原體從何而來，也許從沒有病原體，也許與生俱來……”
　　 “我可能就是你們兩個的病原體吧?！庇终f：“兩位老同學，你們倆互掐了這么久，我真想不明白，這是為了什么？都過去了這么些年，你們難道還不能放下嗎？歲月難道還不能沖淡那些霧中花水中月的想法嗎？你們難道就不能活得陽光通透些嗎？”張珊說完，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干，提上包，就要走了。
　　 “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李四和王五站起來，異口同聲地問。
　　 張珊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去我該去的地方。有疫情，你們多保重，祝安好?！?br />　　 “那我送你吧？”兩人又異口同聲地說。
　　 “放心吧，酒沒醉，也不需要送的?！睆埳赫f著，大步走向電梯口。
　　 李四和王五沒有說話。兩人拉開包房厚厚的窗簾。他們看到，樓下，張珊長發(fā)飄散，用手托著臉，似乎在擦眼淚，身子一抖一抖，苗條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濃濃的夜幕中。
　　 （發(fā)表于《巴中文學》202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