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破繭(小說) ——教育路上的逐光者
九月,校園里的銀杏葉泛起微黃。
教室窗邊,站著一位年輕女子,她叫孫雯,一襲白色的連衣裙勾勒出清瘦的身姿,泛著微黃的長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幾縷碎發(fā)垂落在白皙的面旁,那如水的雙眸靜靜凝視著銀杏葉,心里無端泛起一陣哀愁。
孫雯是這所城內(nèi)小學新來的語文老師。她自小沒了母親,剛上班父親又過世了。如今的她雖然站在三尺講臺上,心里卻滿是寄人籬下的漂泊感。
一
“孫老師,教研組長找您?!?br />
一位年輕的老師從教室門前匆匆而過,扯著嗓子喊了一句,像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兒。
“嗯?!?br />
孫雯回過神,急匆匆往辦公室走去。
一路上,她在琢磨:“組長找我會有什么事?是自己教學方法有問題,還是學生們對自己有意見?”這般想著,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敏感的神經(jīng)被輕易觸動。
到了辦公室,組長笑著招呼她坐下,只是簡單地詢問了一下教學進度,又鼓勵她好好干。
可孫雯卻總覺得組長的眼神里似乎藏著些別的意味,是對她能力的懷疑嗎?這種無端的猜測讓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像小時候寄住在親戚家,總覺得別人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審視。
回到教室,孫雯給學生上課,這是一節(jié)詩詞鑒賞課。她在講林黛玉的《葬花吟》。她的情緒被帶入,聲音不自覺地低沉下來:“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這世間孤獨飄零,無人真正懂得她的哀傷。
第二天,組長推門聽課,全組老師都參加,教導主任也來了。好在孫雯有個習慣,頭天晚上會精心準備第二天的課件,會把古典詩詞融入教學之中。
課上得很順利,老師十分投入,學生們情緒高漲,意猶未盡。
課后點評開始了。組長夸贊了幾句,老師們紛紛附和。主任做最后的總結,他咳了兩聲:
“孫老師講得是不錯,就是太文縐縐了,不太適合小學生?!?br />
這話像一根刺,扎進了孫雯的心里。她沒有吭聲,默默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主任,然后點點頭,耐心地記起筆記來。
下班回到了宿舍,孫雯覺得心里委屈:“主任根本不懂得我的教學理念,反而欣賞那些表面上熱熱鬧熱的課堂。老師們追求的也是實用性,滿心都是世俗的標準?!?她這樣想著,眼淚默默垂了下來。
孫雯不屑于去迎合所謂的“主流”教學方法,她堅持按照自己的方式,帶著學生們品味詩詞中的細膩情感,感受文學的魅力。她的課堂,會留出時間讓學生們分享自己對詩詞的理解,哪怕有些觀點并不成熟,但她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學習。
深秋了,校園里的銀杏葉紛紛飄落,金黃一片。
孫雯獨自在校園的小徑上散步,看著滿地落葉,她的眼眶漸漸濕潤。這些落葉就像她的青春、她的夢想,在這現(xiàn)實的世界里,一點點消逝。她多希望能有一個人,能懂她的多愁善感,能理解她的敏感與孤傲,可環(huán)顧四周,唯有這瑟瑟秋風相伴 。
元旦,學校舉辦了一場詩詞文化節(jié),要求每個班都要出一個節(jié)目。孫雯帶著學生別出心裁地編排了一場詩詞朗誦與解讀的表演。他們不僅朗誦經(jīng)典詩詞,還融入了自己對詩詞的獨特理解和現(xiàn)代元素的演繹。
排練過程遭遇諸多困難。道具不充分,部分學生家長不理解想要孩子退出,組長委婉地建議換個簡單的節(jié)目,別這么折騰。
孫雯心中滿是委屈與無奈:“為什么大家總是只看得到眼前的便利,而忽視了文化傳承的意義?”她骨子里的倔強和清高讓她不愿放棄,她自掏腰包購置道具,耐心地給學生家長做思想工作,鼓勵孩子們堅持下去。
詩詞文化節(jié)那天,孫雯和學生們的節(jié)目一亮相,便驚艷了全場。他們精彩的演繹,將詩詞中的情感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出來,贏得了臺下雷鳴般的掌聲。那一刻,孫雯眼中閃爍著淚光,她的努力和堅持終于得到了認可。
文化節(jié)結束,孫雯收到了一封學生寫的信:
孫老師,您的課讓我愛上了詩詞,懂得了文學的力量。我們大家都喜歡您的課!我們永遠愛您!
這封信像冬日里的暖陽,溫暖了孫雯的心。她終于明白,盡管這條路充滿波折,但只要堅守自己的內(nèi)心,總會有人能理解她的才情,看到她的光芒。
二
午后,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進教室。
學生們圍著孫雯在談論李清照。
她是個愛詞愛酒愛玩愛自然的女子,時常會“沉醉不知歸路”呢。
老師開了個“頭”,孩子們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李清照年少時在濟南的生活十分愜意,常與伙伴們在溪邊游玩,沉醉于美景之中?!俺S浵と漳?,沉醉不知歸路”便是那時生活的寫照。我們能從她的故事中,感受生活的美好,我們要珍惜年少時光。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边@句言雨后海棠,綠多紅少,畫面鮮活,我讀來,能體會到自然之美與文字之妙。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雖是短短十字,卻正氣凜然,我讀來深受觸動,我要從小樹立壯志。
……
自從詩詞文化節(jié)后,孩子們越來越喜歡上語文課了。孫雯在家長圈的知名度也越來越高??蛇@些成績,卻引來同行的嫉妒。
一天,學校通知要推選一位老師參加市級的語文教學競賽,孫雯滿心期待。
組長悄悄告訴她:“憑借你之前的努力和成果,你一定能成為候選人?!?br />
孫雯坐在辦公桌前,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腦海里浮現(xiàn)出自己在賽場上侃侃而談的畫面,可嘴里卻謙遜道:“哪里,哪里,還得組長多多栽培!”
周一校會,校長公布競賽候選人名單,孫雯榜上無名。
“怎么會沒有我呢?”孫雯心里嘀咕著,滿是疑惑。
會后,孫雯回辦公室取教案。她剛走出屋門,里面的老師就議論開來。
“孫雯的公開課確實精彩,可她的教學成果并不顯著啊,學生考試成績也沒明顯提升。”一位老師輕聲說道。
另一位老師附和道:“是啊,我也覺得她在詩詞文化節(jié)上的創(chuàng)意,就是為了博眼球,不一定是真正的教學實力?!?br />
“還是組長英明,她根本沒給孫雯報上去。”臨窗的年輕老師一邊說一邊洋洋得意地晃著腦袋。
同事的話像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向?qū)O雯。她的手猛地一抖,教案差點掉落在地。她急匆匆離開,眼眶微微泛紅。
下班后,孫雯獨自躲在操場的角落里,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夕陽的余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孤獨又落寞的身影。她緊緊地咬著嘴唇,肩膀微微顫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付出總是被惡意揣測。
孫雯陷入自我懷疑的低谷,課堂上的激情也不復存在。
一天,孫雯批閱學生的作文。班上一個原本成績平平、性格內(nèi)向的學生,在作文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自己讀詩詞的感悟和對語文學習的新理解。她說:“是孫老師的課為我打開了文學的大門,我的成績在逐步提升?,F(xiàn)在,我不僅愛上了語文,性格也變得開朗自信?!?br />
看著孩子們真誠的表達,孫雯深受觸動。她意識到,自己的教學意義不能僅僅用外界的認可和考試成績來衡量,只要能影響哪怕一個學生,讓他們真正熱愛文學,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孫雯決定不再糾結于外界的評價,繼續(xù)全身心投入教學。她開始嘗試將詩詞與生活實際相結合,帶著學生們走進自然,在山川河流間感受詩詞的意境;組織學生們進行詩詞創(chuàng)作,把自己的故事和情感融入詩句。
不久后,學校來了一位教育專家調(diào)研教學情況。孫雯像往常一樣,充滿激情地在課堂上引導學生們探討詩詞。專家被她獨特的教學方式和學生們積極的參與度所吸引,課后對她的教學理念和方法給予了高度評價。
這件事在學校傳開,那些曾經(jīng)質(zhì)疑她的聲音漸漸消失。
三
春日的暖陽穿透枝葉的縫隙,將碎金般的光影,輕柔地鋪灑在校園蜿蜒的小徑上 。孫雯因?qū)<业母叨仍u價,在這方百年校園里,尋得安穩(wěn)一角。她在這份寧靜中繼續(xù)追逐教育理想,可命運的齒輪悄然轉動,新的挑戰(zhàn)緩緩逼近。
校園里,一場跨校的語文教學交流活動正如火如荼地籌備著。宣傳欄上張貼著孫雯的照片,彩色的紙張在微風中輕輕顫動,照片下面寫著活動的宗旨:促進全省教學方法的融合與創(chuàng)新。據(jù)說,在這次省賽中表現(xiàn)出色的老師,將獲得前往知名學府進修的機會。這消息,于孫雯而言,宛如夜空中閃爍的啟明星,是她夢寐以求的發(fā)展契機。
籌備活動的會議室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教導主任坐在主位上。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眼神中帶著幾分不耐,直直地看向參與磨課的老師們。屋頂昏黃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孫老師,” 主任的聲音打破寂靜,“這次交流活動可不同于平常上課?!?他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你得把重點放在閱讀技巧上,別老是講那些詩詞賞析,對學生考試分數(shù)提升沒多大用處。” 他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劍,直直地刺向?qū)O雯一直堅守的教學理念。
孫雯緊咬下唇,雙手不自覺地揪著衣角,小聲說道:“主任,語文不只是為了考試,培養(yǎng)學生對文學的熱愛,提升他們的素養(yǎng)也很重要啊。”
主任冷哼一聲,擺了擺手:“素養(yǎng)能當分數(shù)嗎?你還是多為學生的升學考慮考慮吧?!睂O雯心中委屈,眼眶泛紅,卻因有教師在場,不敢多說。
就在孫雯陷入兩難之時,她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關鍵線索。原來,這次跨校交流活動背后,隱藏著主任與某課外輔導機構的利益關聯(lián)。他想借這次活動,推廣一套符合應試教育的教學模板,好讓輔導機構借機推銷相關課程。這一發(fā)現(xiàn)讓孫雯震驚不已,她既害怕得罪主任會影響自己的職業(yè)發(fā)展,又不想眼睜睜看著教育淪為利益的工具。
經(jīng)過一番痛苦掙扎,孫雯決定挺身而出。她開始秘密收集主任與輔導機構勾結的證據(jù),同時精心準備自己的教學展示內(nèi)容,堅持以培養(yǎng)學生核心素養(yǎng)為主線。然而,她的行動很快被主任察覺。一天,主任把孫雯叫到辦公室,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孫老師,最近你好像很忙啊,忙著收集些有的沒的東西?我勸你別自不量力,乖乖按我說的做,對你沒壞處?!?br />
孫雯的心猛地一緊,手心里全是汗,但她還是鼓起勇氣,直視主任的眼睛:“主任,我只是在做我認為對的事,教育不應該被利益左右?!敝魅闻瓨O反笑:“對的事?別天真了,你要是再這么不識趣,以后在學??蓜e想好過?!?br />
從那以后,主任開始處處刁難孫雯,不僅在工作上給她安排大量繁瑣任務,還在教師群體中散布對她不利的言論,試圖讓她放棄。孫雯感覺自己就像被黑暗籠罩,孤立無援。但她骨子里的倔強和對教育的熱愛,讓她沒有退縮。
活動前一天,孫雯終于掌握了足夠的證據(jù),提交給了學校高層。
活動當天,孫雯懷著忐忑的心情走上講臺,開始展示自己獨特的教學方式。學生們積極配合,課堂氛圍熱烈,她的精彩表現(xiàn)贏得了在場專家及老師的一致稱贊。
頒獎會上,主任是主持人,他假裝謙遜道:“孫雯的課,完全偏離了交流活動的主題,教學秩序混亂,內(nèi)容超綱,我負指導責任!”孫雯的心瞬間懸到嗓子眼,她握緊拳頭,準備反駁。
這時,學校領導帶著調(diào)查結果出現(xiàn)了。原來,學校高層早已對主任的行為有所懷疑,孫雯提供的證據(jù)成了關鍵突破口。
校長嚴肅地看著主任:“你的所作所為我們都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了,學校絕不會容忍這種損害教育公平的行為。”
主任從會場被帶走,開始接受審查。
會議主持臨時改為專家負責。他對孫雯的課給予高度評價。孫雯不僅獲得教學展示一等獎,還獲得了進修的機會。
這一刻,她慶幸自己,守住了初心。
四
孫雯滿心期待地踏入知名學府。
校園里,古老的建筑被爬滿墻壁的常春藤溫柔包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一地細碎的光影,仿若一幅絕美的油畫。
進修課程里,一場關于古典文學創(chuàng)新教學的研討會,吸引了眾多教育界的專家學者。孫雯坐在臺下,雙手不自覺地交疊又松開,她既緊張又興奮,腦海中不斷思索著自己的觀點,期待著能在這場研討中發(fā)聲。
研討會上,一位資深教授率先發(fā)言:“如今的古典文學教學,多是按部就班地講解詩詞,學生們興趣缺缺,如何激發(fā)他們的熱情,是我們亟待解決的問題?!北娙思娂婞c頭,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
孫雯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聲音雖輕柔卻透著堅定:“教授,我覺得可以打破傳統(tǒng)的教學模式,將古典文學與現(xiàn)代藝術形式結合。比如,讓學生們?yōu)楣旁娫~譜曲,用音樂的旋律詮釋詩詞的情感。”她微微頓了頓,目光掃過臺下專注的面龐,繼續(xù)說道:“就像李煜的《虞美人》,那‘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哀愁,若用悠揚又略帶哀傷的旋律來呈現(xiàn),或許能讓學生更深刻地體會到詞中的意境?!?br />
臺下頓時響起一陣低語,有人露出贊許的目光,也有人面露懷疑之色。一位中年教師忍不住發(fā)問:“孫老師,想法是挺新穎,可學生們能行嗎?會不會太難了?”
孫雯輕輕一笑,眼神明亮:“起初或許會有難度,但當他們真正投入其中,就會發(fā)現(xiàn)詩詞里藏著無盡的寶藏。我們可以先從簡單的詩詞入手,一步步引導。我在之前的教學里,帶著學生們進行詩詞創(chuàng)作,他們把青春的迷茫、夢想都寫進了詩句里,那種熱情和創(chuàng)造力讓我震撼。我相信,只要給他們合適的引導,為詩詞譜曲也并非難事?!?br />
發(fā)言結束后,孫雯坐回座位,心跳依舊劇烈。她緊張地揪著衣角,暗自思忖:“我說的這些,大家會認可嗎?會不會太理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