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煙火】臘梅情殤(散文)
“不經(jīng)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碑?dāng)我每次念叨起這句詩時,內(nèi)心就跟長了翅膀似的,一下子飛回到了老家那個小院。小院里那株臘梅樹,是我心中永遠(yuǎn)的牽掛,它見證了我和爺爺度過的那些溫暖而難忘的時光。
記得那個時候,我還是個牙牙學(xué)語的小屁孩。冬天的風(fēng)呼呼地刮著,冷得刺骨。爺爺從熱鬧的集市回來,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株嫩綠的臘梅樹苗,臉上的笑容可燦爛了。他對我說:“小震宇,等咱把這臘梅種到院子里,等它長大了,滿樹都是香香的黃花,好看得很嘞!”我似懂非懂的,可看著爺爺高興,我也跟著興奮,拉著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就往院子里跑,滿心盼著趕緊把樹苗種下。
爺爺開始挖坑,我在旁邊拿著小鏟子有樣學(xué)樣地“幫忙”,其實純粹就是搗亂,把泥土揚(yáng)得到處都是,忙沒幫上,自己倒是變成了個“小泥人”。爺爺看著我那又認(rèn)真又搞笑的樣子,不但沒生氣,反而笑得前仰后合,那笑聲里全是對我的疼愛??油诤昧?,爺爺輕輕地把樹苗放進(jìn)坑里,扶著讓我填土。我一鏟一鏟地填著,動作笨笨的,但心里滿是期待。填完土,爺爺提來一桶水,我搶著澆水,水歪歪斜斜地倒在樹苗的周圍,濺起好多泥點。看著自己的“成果”,我高興得又蹦又跳,爺爺則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我,眼神里全是溫柔。
從那以后,每天去看臘梅樹成了我雷打不動的事兒。我總是蹲在樹旁邊,仔細(xì)地瞅著它的變化,盼著它能快快長大。爺爺總是在我身邊,溫和地說:“小震宇,得有耐心,就像你慢慢長大一樣,它也得一點點才能長起來。”那時候,我不太懂爺爺話里的意思,但他那溫暖的聲音和關(guān)愛的眼神,卻深深地刻印在了我的心里。
春天來了,風(fēng)變得柔和起來,吹醒了大地。別的花草都急急忙忙地長出新葉、開出鮮花,熱熱鬧鬧地展示著自己的美麗。可這顆臘梅樹卻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像是在琢磨著什么。此時的樹干已經(jīng)有我的胳膊粗細(xì)了,上面卻是布滿了一道道深深淺淺的紋路,就像爺爺臉上的皺紋,每一道都藏著故事。只見那枝干上慢慢冒出了星星點點的嫩芽,那些嫩芽小小的、綠綠的,充滿了生機(jī),就像一個個剛睡醒的小娃娃。我常常坐在樹下,望著這些枝干,想象著它們以后會變成啥樣。爺爺就坐在我旁邊,搖著那把舊舊的蒲扇,給我講古老的故事和做人的道理。他說:“臘梅最有骨氣的花,越是冷,開得越精神。人也得這樣,遇到困難不能怕,要像臘梅一樣,堅強(qiáng)地挺過去?!蔽宜贫嵌攸c點頭。
夏天,火辣辣的太陽曬得人直冒汗??膳D梅樹的葉子卻長得又多又密,一片挨著一片。那一片片橢圓形的葉子,綠得發(fā)亮,一層一層的,像一把大大的綠傘,為小院遮住了熾熱的陽光,帶來了一片清涼。陽光透過葉子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形成了一片片光斑,像一個個小太陽。我和小伙伴們在樹下玩耍,你追我趕,跑著、笑著,玩累了就躺在地上,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天空,天空藍(lán)得像大海一樣。有時候,我會摘下一片葉子,放在鼻子下面聞一聞,雖然沒有花香,但有一股淡淡的、特別的味道,那是臘梅樹獨有的味道。爺爺會坐在一旁,看著我們笑,有時候也會給我們講他年輕時候的事情,講他怎么在困難面前不低頭,努力生活。
秋天,風(fēng)里似乎帶來了一絲涼意,臘梅樹的葉子開始變得焦黃了。原本十分翠綠的葉子,漸漸染上了一層“金發(fā)”。一陣秋風(fēng)吹過,葉子一片片地飄落下來,在空中打著旋兒,像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在跳舞。我看著這些飄落的葉子,心里有點難過。爺爺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頭,說:“這是自然的規(guī)律,就像人會變老一樣。你看這樹,葉子雖然落了,可根還在呢,明年還會再長出新葉子,開出新花。生活也是這樣,有好的時候,也有不好的時候,但只要心里有希望,就不怕?!睜敔?shù)脑?,讓我心里暖暖的,倒也讓我明白了一些道理?br />
日子過得可真快,我慢慢長大了,收到了外地學(xué)校的錄取通知書。那天,我興奮得不行,一路跑回家,想第一時間告訴爺爺這個好消息。爺爺站在臘梅樹下,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小震宇,你有出息了,到了外面要照顧好自己,別忘了常回來看看。不管遇到啥困難,都要記得臘梅的精神,要堅強(qiáng)?!蔽沂箘艃旱攸c點頭,眼睛里閃著淚花。
可是,誰能想到,老天爺這么不長眼。一個普普通通的午后,爺爺像往常一樣出門去買菜??梢粓鐾蝗缙鋪淼能嚨湥幌伦泳桶盐覀兊纳钊騺y了。當(dāng)我趕到醫(yī)院的時候,看到爺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臉色蒼白,我的心一下子就揪起來了,害怕、痛苦一下子全涌上來了。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只要一有時間,我就守在爺爺?shù)牟〈睬?,緊緊握著他的手,希望能給他力量,希望他能好起來??粗鵂敔敱徊⊥凑勰サ迷絹碓绞荩业男睦锵竦陡钜粯犹?,常常忍不住掉眼淚。
也許是爺爺太愛我,也許是他太堅強(qiáng),爺爺?shù)牟∏榫谷宦辛撕棉D(zhuǎn)。他能坐起來了,還能在病房里走幾步。醫(yī)生都覺得很驚訝,我們一家人也高興壞了。爺爺出院回到家后,又能在小院里走動了,還能拿起鋤頭挖菜園,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我心里想著,生活終于又能回到從前了,心里滿是希望和喜悅。
可是,老天爺好像又跟我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沒過幾天,爺爺突然暈倒了。由于爺爺?shù)牟∏槲<?,任何大幅度的挪動都可能危及他的生命,心急如焚的我們不敢有絲毫耽擱,迅速聯(lián)系并請來了人民醫(yī)院的主任醫(yī)師。醫(yī)生告訴我們,爺爺?shù)牟∏橛謵夯耍闆r很不好。我守在爺爺?shù)牟〈策?,握著他的手,手越來越冷,我的心也越來越?jīng)觥敔斅乇犻_眼睛,看著我,眼里滿是不舍和牽掛。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小震宇……別難過……好好念書……臘梅樹……會陪著你……”我哭著點頭,說:“爺爺,您會好起來的,我還等著您給我講故事呢。”爺爺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對我的愛,也有對這個世界的留戀。然后,他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那一刻,我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我趴在爺爺身上,大聲地哭著,哭聲在病房里回蕩。
就在爺爺去世的那一刻,院子里的那株臘梅樹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竟然“咔嚓”一聲折斷了。看到這個場面,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我仿佛聽到了到臘梅樹在痛苦地哀嚎,然后無奈地倒下,就像我的心也跟著碎了一樣。那棵陪著我長大的臘梅樹,那棵承載著我和爺爺無數(shù)回憶的臘梅樹,就這么折斷了,好像連它也無法承受爺爺離去的痛苦。
現(xiàn)在,我在城市里為了生活忙碌著,工作的壓力和生活的煩惱常常讓我感到疲憊和孤獨。但每當(dāng)我遇到困難,想要放棄的時候,我的眼前就會浮現(xiàn)出那株臘梅樹的樣子,耳邊就會響起爺爺?shù)脑?。雖然那株陪伴我的臘梅樹已經(jīng)不在了,但它的精神,還有爺爺對我的愛,就像種子一樣,在我的心里生根發(fā)芽,成了我前進(jìn)的動力。而我,也會帶著它和爺爺?shù)膼?,勇敢地走下去,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不再會害怕,因為我知道,他們一直在我心里,永遠(yuǎn)陪著我。
